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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祭天台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青灰色的烟缕如同垂死的蛇,在瓦砾间扭曲着缓缓上升,最终被山风扯成稀薄的雾霭。那“铁棺材已开”的嘶吼却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个人心头钻凿——不是尖利的痛,而是钝重的、持续的碾磨,带来一阵阵冰寒的悸动,仿佛连骨髓都在打颤。虎威堂的追兵虽暂退,但铁甲碰撞的铿锵余音还在山谷间回荡,更大的阴影已从京城方向蔓延而来,那不是乌云,而是一种无形的威压,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四野,连空气都黏稠得让人呼吸滞涩。

陆九章站在铁血旗校场的高台上,玄青衣袍的下摆还沾着些许昨夜激战留下的尘泥——那是华山南麓特有的赭红色黏土,混杂着被火油炙烤过的焦黑痕迹,散发出一种烟火与泥土混合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他右手按在腰间的黄铜算盘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左手自然垂落,袖口下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腕,与他常年握笔算账的身份倒也相符。他面前,是黑压压一片铁血旗的儿郎。这些汉子大多刚从虎威堂围山的拼杀中撤下来,甲胄未卸,玄铁软甲的护心镜上还留着弩箭擦过的浅痕,鬼头刀的刀刃上血痕犹存,已半干涸成暗褐色。不少人身上缠着渗血的绷带,最显眼的是前排一个断了左臂的年轻人,只用布条草草勒住伤口,血珠正一滴滴从布条末端坠下,在青石板上洇开小小的红点。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有伤药的苦涩味,混杂成一种独属于江湖死战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校场聚义台上,一面巨大的赤红色旗帜迎风猎猎作响,旗面是用三匹蜀锦拼接而成,边角处已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棉线。旗面上用浓墨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折”字,笔锋凌厉如刀劈斧凿,墨色却有些发灰,像是陈年的血渍干涸后的颜色。旁边一行稍小的数字“壹拾贰”更是像烧红的烙铁,每个字都有拳头大小,其中“贰”字的最后一笔还带着飞白,仿佛书写者当时也心绪激荡。这面旗被两根粗壮的楠木旗杆撑起,风一吹,布料拍打旗杆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极了亡魂的哀鸣,烫得所有铁血旗子弟眼皮直跳,心头憋闷得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絮。

肃杀的气氛在校场上空凝结,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风似乎都停了,赤旗悬在半空,纹丝不动,像一块凝固的血痂。校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前排伤兵压抑的咳嗽声,以及远处山林传来的几声凄厉的鸟鸣,更衬得这片死寂如同坟墓。每个帮众都低着头,不敢看高台上的两人,也不敢看那面“折”字旗,仿佛多看一眼,那烧红的数字就会烫穿自己的颅骨。

冷千绝一身玄铁软甲,拄着他那杆蟠龙纹路的“绝灭枪”,如同铁铸的雕像般立在陆九章身侧。甲片是暗黑色的,反射着阴沉的天光,每片甲叶边缘都打磨得极为锋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面甲未掀,看不清表情,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寒煞气,比深秋的晨露还要冻人三分——那不是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常年在尸山血海中浸泡出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靠近他都会冻结。唯有偶尔从面甲缝隙中扫出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掠过台下每一个帮众的脸庞:掠过雷豹狰狞的刀疤时,煞气陡然加重;掠过那些缠着绷带的伤兵时,煞气中又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在审视,也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那怒火不是对帮众的,而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以及自己未能保护好弟兄的无能狂怒。

突然,弟兄们的阵列中一阵骚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前排的帮众猛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有人惊呼,有人低骂,原本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搅动,带着不安的涟漪扩散开来。

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壮汉猛地推开身前同伴——那同伴本就有伤在身,被他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壮汉却毫不在意,大步跨出弟兄们的阵列,每一步都踩得青石板“咚咚”作响,仿佛要将地面踏出裂缝。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直劈到下颚,那是三年前与黑风寨火并时留下的,当时还是惊雷副堂主亲自为他包扎的伤口。此刻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指着聚义台上那面“折”字旗,声如炸雷般吼道——那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震得周围帮众的耳朵嗡嗡作响。

“弟兄们!都睁眼看看!看看这旗!看看这数!”雷豹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他猛地抬手,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破那面赤旗,“这‘折’字!这‘十二成’!是用弟兄们的血写的!是用咱们铁血旗的骨头堆的!”

他声音带着悲愤和蛊惑,像一把淬了火的锥子,狠狠扎进每个帮众的心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低头的帮众纷纷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他,有人眼中燃起共鸣的火焰,有人则面露警惕。雷豹看到这反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心中那丝因面对冷千绝煞气而生的畏惧,瞬间被煽动起来的狂热取代。

“都是因为宗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弄什么帮规教条,定什么鸟规矩!把我们铁血旗的爷们当成了他拨弄的算盘珠子!他是账房先生,算的是他娘的冷冰冰的数字!可我们流的血是真的!丢的命是真的!”雷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惊雷副堂主在世时,什么时候有过这狗屁规矩?那时候他拿着黑市特供的账册,三成价钱就能买到精铁箭,咱们铁血旗多威风!逢战必前,遇敌必亮剑!哪像现在,缩头缩尾,跟个娘们似的!”

“没错!”人群中立刻有七八个声音应和,都是昔日惊雷的旧部。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矮个子帮众,名叫赵二,他哥哥就是上月战死的,此刻他红着眼圈嘶吼:“什么狗屁帮规!束缚手脚,害死兄弟!我哥就是听了这规矩,才没能及时撤退,被虎威堂的弩箭射死的!”

“这规矩就是裹脚布!又臭又长!”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跟着喊道,他是惊雷的亲卫队长,名叫孙彪,“再这么下去,铁血旗的血性都要被磨没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人家提起我们,只会说‘哦,就是那个怕死的帮派’!”

“罢练!今日必须罢练!”孙彪振臂高呼,声音嘶哑却充满煽动性,“让上头给个说法!废了这害死人的规矩!否则,咱们就……”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周围骚动的帮众,“咱们就散伙!这卖命的买卖,谁爱干谁干!”

煽动性的言语如同火星掉入油桶,瞬间点燃了不少本就因高折损率而心生怨愤的帮众的情绪。尤其是那些刚经历了惨烈战斗、失去了亲近同伴的弟兄,更是眼眶发红——那红色从眼角蔓延开,像充血的兔子,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呜咽。他们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怀疑和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高台,像是要将陆九章和冷千绝生吞活剥。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前排的帮众开始向前涌动,脚步杂乱,兵器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有人已经握紧了刀柄,眼神中闪烁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校场边缘的风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不少人的眼睛,却吹不散这越来越浓的暴戾之气。

裴千刃带着一队刑堂执事迅速上前,他身材修长,一身黑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柄狭长的弯刀,此刻他厉声喝道:“都住手!谁敢哗变,按帮规处置!”说着,他拔出弯刀,刀身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但情绪激动的人群如同汹涌的潮水,根本不听劝阻,反而将他们推搡着向后退去,有几个执事甚至被挤得东倒西歪,险些握不住手中的铁链。

冷千绝握住绝灭枪的手猛地一紧,枪缨无风自动,红色缨穗在阴沉天光下划出凛冽弧线。一股凌厉的杀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如同实质的寒冰,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几分。校场上的骚动声明显小了一些,不少帮众下意识地后退——他们见过冷千绝发怒的样子,那一次,三个逃跑的帮众被他一枪挑穿了喉咙,枪尖上的血滴了三天才彻底干涸。此刻他面甲下的目光如同万年玄冰,似乎下一刻就要雷霆镇压,将所有哗变者斩于枪下。

就在这时,陆九章动了。他没有像冷千绝那样释放杀气,也没有像裴千刃那样厉声呵斥,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目光像是一潭深水,不起波澜,却能映照出每个人心底的恐惧与贪婪。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青衣袍在风中微微摆动,动作从容得仿佛不是身处哗变的校场,而是在自己的账房里。

他没有理会台下汹涌的敌意,反而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台下躁动的人群,尤其是那个带头煽动的雷豹。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冷彻的算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在他们混乱的心上缓缓雕琢:“雷豹,你说完了?”他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只算了弟兄们的‘死账’,却没算过‘活账’;只看到了眼前的‘血账’,却没看到背后的‘银子账’。那好,你的账,算完了。现在,该我来算算你的账,还有你们所有人的账了。”

他话音未落,腰间黄铜算盘“哗啦”一响,那是用西域精铜打造的算盘,边缘镶嵌着一圈乌木,此刻他右手疾拨算珠,算珠碰撞声清脆如玉石相击。台下的帮众们顿时安静下来,连雷豹也愣住了,忘了继续煽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指尖翻飞的算珠。

陆九章将算盘平托于掌心,算珠在他内力催动下分作两列:左边七颗算珠染着朱砂,如同凝血;右边五颗算珠泛着青幽铜光,沉稳如潭。他指尖点在算珠上,每粒珠子都精准停在对应档位,在阴沉天光下清晰可辨——朱红算珠代表折损,青铜算珠代表存余,两种颜色泾渭分明,随着他的讲解缓缓变动位置。

“左边,是按你们说的,不顾红线,硬打硬冲,‘放开手脚’干!”陆九章声音冷冽,像是寒冬的冰凌碎裂,“按照你们以往的打法,就像雷豹刚才说的‘惊雷副堂主在世时’的打法——”他特意加重了“惊雷副堂主”几个字,看到雷豹的脸色微微一变,“折损率绝不止十二成!我看至少两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上月那样的仗再多打三场,铁血旗的兄弟就得死绝一半!”

“上月抚恤金已支用两千三百两,”陆九章屈指叩击算盘左侧朱红算珠,“若是折损翻倍,下月就得支用四千六百两!这还不算药石、棺木、地盘丢失的损失!”他猛地将右侧青铜算珠拨到底,“铁血旗现存银库不足万两,撑不过半年就得掏空家底!到时候别说发饷银,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说着从袖中抽出三张泛黄的账册纸,用竹筹压在台沿——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半年的收支明细,抚恤金一栏用红笔勾画得触目惊心。

“死一个人,抚恤安家费五十两起,”陆九章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算盘,每一个字都敲在帮众们的心坎上,“重伤致残的,药石调理、后半生供养,又是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拖累!就像校场边那个断了腿的张老五,他往后三十年,每月都要领十两银子的供养费,这就是三百六十两!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开销!”他语速加快,算珠随之飞快变动,账册上的数字被竹筹一一指出,“更重要的是‘地盘营生’!人都打没了,地盘谁守?生意谁保?北边黑风寨那笔年利三千两的‘过路钱’买卖,对方使者昨天还派人来说,只要咱们能派出二十个好手护送商队,这生意就成了!若是此刻因人手折损太过而被迫放弃,这笔损失算谁的?还有江南的漕运,上个月刚谈下的漕粮押运,一趟就是五百两!里外里一加,若是选择硬拼,光是上月那样的局面,铁血旗就得净亏一千八百两以上!这叫打仗?这叫败家!拿弟兄们的命败家!”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许多普通帮众只知道拼杀会死人,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想过,死一个人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巨额的银钱损失和机会错失。一千八百两!那能买多少粮草?够整个铁血旗三个月的口粮了!能换多少精良军械?至少能武装一个百人队!能让多少兄弟过得更好?每个帮众每月的饷银才二两,一千八百两够发七十五个人一年的饷!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里面只有几个铜板,那是上个月还没花完的饷银。

雷豹脸色一变,额头渗出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说“钱没了可以再抢”,却发现这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抢?抢谁?抢官府?抢虎威堂?那不是找死吗?抢其他帮派?现在铁血旗元气大伤,哪还有力气去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九章继续说下去,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慌乱。

“再看右边!”陆九章手指向右边的光影,那蓝色的光芒瞬间变得明亮起来,驱散了几分血腥气,“若是按规矩来,控制折损,哪怕一时憋屈,但兄弟保住了,实力存下了!有了人,还怕没地盘?没银子?就像现在,虽然折损依旧超标,但核心骨干大多还在。我们可以选择分化劝降,而非一味死磕!”

陆九章从怀中取出两张桑皮纸,用竹筹压在台沿:“招安需备丹药五十瓶、安家银三百两,”他指向左边纸张,“但缴获的兵器装备呢?”又指向右边清单,“雷豹腰间鬼头刀五十两,赵二手里牛角弓三十两,这账册上记着的十七件趁手家伙,加起来足有八百两!收支相抵还赚五百两!更要紧的是,人留住了——下个月黑风寨商队护送缺的二十个人,不就从这些投诚弟兄里出?”

“招安需要成本,无非是多费些‘丹药钱’、‘安家银’,就算花上三百两!”陆九章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但缴获的兵器装备呢?”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被煽动者手中的兵刃,“这些刀枪剑戟,可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把雷豹手里的鬼头刀,是用百炼精钢打造的,市价至少五十两!还有赵二手里的那张弓,牛角做的,拉力十足,怎么也得三十两!按照市价,这批兵器至少值八百两!收支一抵,净赚五百两!更重要的是,人保住了,后续还能产生‘收益’!这个月的漕运押运,下个月的黑风寨商队,有这些人在,这些银子就能到手!这笔账,是亏是赚,是生路是死路,还需要我多说吗?”

这些“生死账”“银子账”瞬间击溃了无数底层帮众的心理防线。他们出来混江湖、加入帮派,除了讲义气,不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活得更好吗?谁愿意去做那亏本的买卖,甚至把命都亏掉?赵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银子袋,里面只有几两碎银,那是他哥哥的抚恤金,若是铁血旗垮了,这笔钱花完了,他和瞎眼的老娘该怎么活?孙彪也低下了头,他想起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笔私房钱,本打算攒够了就娶个媳妇,若是真散伙了,这钱够花多久?

台下的骚动渐渐平息,原本愤怒的眼神变得迷茫,然后是清醒,最后是恐惧——对自己差点被煽动着毁掉生路的恐惧。风再次吹过校场,赤旗重新猎猎作响,但这一次,那声音不再像是哀鸣,而像是一种警示,提醒着每个人: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雷豹见状,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他看到前排几个原本跟着起哄的帮众已经垂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钱袋,那是要寄回家的饷银。不能再让陆宗主说下去,否则他精心煽动起的人心就要像被戳破的气球般彻底散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凶光,右手猛地探入怀中——实际上是从靴筒夹层中掏出那个巴掌大的赤红色小药瓶,校场搜检的护卫因他是副堂主旧部,只粗略检查腰间便放行,竟未发现此物。瓶身刻着狰狞的鬼头纹路,瓶塞是用犀牛角制成,拔开塞子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厉声吼道:“弟兄们别听他的!陆宗主巧舌如簧,拿银子糊弄咱们!跟着我,吃了这‘爆血丹’,今日就掀了这鸟规矩!重振铁血旗雄风!杀他个片甲不留!”他的声音因急切而变调,左手死死攥着药瓶,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那药瓶散发出一种奇异辛辣的气味,像是硫磺、铁锈和九幽盟独有的腐骨瘴提取物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时带着灼痛感,令人气血翻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气味与二十多年前沈家坞灭门案现场残留的毒瘴如出一辙!

几个被他蛊惑的死忠分子——都是惊雷生前最信任的亲信,此刻眼神瞬间变得狂热起来,瞳孔放大,嘴角甚至流下涎水,嘶吼着就要上前抢夺药丸:“给我!我要吃!吃了杀了宗主!”其中一个独眼龙帮众甚至掏出短刀,威胁着挡在他身前的同伴,满脸都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爆血丹?!”冷千绝瞳孔骤缩,面甲下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作为铁血旗主,他自然认得这种虎威堂与九幽盟合制的虎狼之药!内含九幽盟秘制腐骨瘴提取物,三年前黑风寨一战,对方头目就是服了这药,硬生生砍杀了他三个亲信,最后力竭而亡时七窍流血,死状凄惨。服用后能短时间内激发潜能,刀枪不入,令人狂化不畏死,但药效一过,经脉寸断,非死即残,根本就是催命符!他想起那个叫“石头”的小兄弟,才十六岁,服了这药后徒手撕开张弓的弓弦,最后却在他怀里化为一滩血水,连收尸都只能用布裹着碎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绝灭枪一振,枪杆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枪缨怒张如血!“找死!”一声低喝从面甲下挤出,带着冰碴子般的杀意。右脚猛地向后蹬地,玄铁重甲的靴底在石板上犁出两道浅痕,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雷豹,枪尖直指那药瓶——绝不能让这毒药再害了弟兄!

但有人比他更快!就在冷千绝身形动的瞬间,高台上的陆九章眼中寒光一闪,左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腰间算盘上疾点数下。他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仿佛那不是算盘,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就在雷豹即将把药丸分发出的瞬间,一点寒星如同未卜先知般,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手中的赤红药瓶!那是一颗黄铜算珠,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不偏不倚正中瓶身最薄的颈部。

啪嚓!

药瓶瞬间粉碎!透明的瓶身碎成无数菱形小块,里面的猩红色药丸四散飞溅,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滚落在青石板上。其中一颗弹起三尺高,正好落在雷豹狰狞的刀疤上,缓缓滚落,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雷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手碎玻璃碴,掌心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

是陆九章的算珠!

紧接着,陆九章五指在算盘上猛地一划,“唰”的一声,数十颗算珠应声激射而出!并非攻向人群,而是凭借精妙内力操控,在空中划出凌厉弧线,精准避开所有帮众,直奔库房顶棚——那库房常年锁着,门上贴着“待修”的封条,平时无人在意。

那些算珠在空中划过玄妙轨迹,彼此碰撞激荡着内力!陆九章指尖凝气注入算珠,十二颗算珠带着灼热气劲,精准射向库房顶棚干燥茅草——雷豹早已让心腹在伪箭库房茅草上喷洒火油,气劲触油瞬间引燃,茅草立刻“腾”地燃起大火!帮众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揉了揉眼睛:“好俊的暗器功夫!”

嗤——轰!

嗤——轰!

几乎是瞬间,茅草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库房里似乎藏着助燃之物,火焰“噼啪”作响,从黄色变成诡异的蓝绿色,浓烟滚滚升起,像一条黑龙直冲云霄。整个伪箭库房顿时陷入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前排帮众纷纷后退,呛人的浓烟中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硝石味与甜腥气——那是丙字库特供的助燃火油,混着九幽盟毒瘴谷的秘制毒药!茅草燃烧时噼啪作响,散发出腐骨瘴特有的酸腐味,与二十年前沈家坞灭门案现场的毒瘴如出一辙!

“啊!兵器库!”有人失声惊呼,指着火场手脚冰凉。那可是存放备用箭矢和刀枪的地方!不少人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救火,却被冷千绝厉声喝止:“站住!不准动!”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片火海,心中疑窦丛生——这火起得太蹊跷了!

然而,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伪箭库房燃起熊熊大火的同时,陆九章从怀中取出三本账册,内力灌注下书页无风自动,字迹经日光反射清晰投射在赤旗上——他引动内功心法,将铁血旗全体人员的“薪饷发放明细”放大数倍!每个帮众的名字都清晰可见,后面跟着红黑两色批注,红色代表欠饷,黑色代表应发,墨迹淋漓间似有原身记忆中的商栈账房虚影闪过。

光影闪烁,数字跳动,发出“沙沙”的翻页声,仿佛真的有人在快速查阅。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若因罢训导致任务失败、收益锐减,本月全体人员的薪饷、分红,将直接归零!一个大子都没有!最下方用朱笔加粗批注:“逾期未完成漕运押解任务,扣除季例赏银;兵器库损毁,扣除全年红利。”每个“零”字都像一枚烧红的铜钱,烫得帮众们眼冒金星。

“我……我老娘还等着我寄钱买药啊……”王二牛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药方,上面是镇上老中医的字迹,写着“川贝、枇杷膏,三钱”,墨迹都快晕开了——这是他娘咳得整晚睡不着时,他偷偷去抓药的方子。此刻他看着药方,又看看光影中的“零”,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砸在药方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孩子的束修……下个月就要交了……”队列后排一个中年帮众喃喃道,他叫李老实,腰间挂着一个褪色的香囊,里面装着他儿子的胎发。他儿子今年刚启蒙,先生说孩子聪明,将来能考秀才,可束修一年要五两银子,他攒了半年才攒够三两,就指望这个月的饷银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香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房子还没修……”一个脸上带疤的帮众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他家去年遭了山洪,屋顶塌了半边,本想这个月领了饷就请工匠修缮,现在……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青石板被砸出一个浅坑,手骨生疼,却比不上心口的绝望。

现实的冰冷,瞬间压倒了狂热的冲动。什么雄风,什么规矩,在养家糊口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由现实利益构筑的心理防线,一旦崩溃,比什么都快。帮众们纷纷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出老茧的手——这双手是用来握刀杀敌的,更是用来挣钱养家的。他们可以为兄弟流血,但不能拿家人的活路开玩笑。

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帮众,看着那代表着自己活命钱的“零”,又看看那燃烧的兵器库和粉碎的“爆血丹”,再看向雷豹等人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怀疑、愤怒,甚至后怕——后怕自己差点就跟着疯了,把一家人的活路都赔进去。有人悄悄后退一步,拉开了与雷豹的距离;有人握紧了武器,但这次,兵器对准的是雷豹。

“雷豹!你他娘的要害死我们吗?!”王二牛猛地将药方攥成一团,狠狠砸向雷豹,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声音嘶哑地怒吼,“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差点信了你的鬼话!”李老实捡起地上的香囊,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你说要重振雄风,结果是要我们拿命换?拿家人的活路换?你安的什么心!”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根本不需要刑堂动手,刚刚还躁动的人群瞬间倒戈,如同潮水般涌向雷豹和那几个死忠分子,将他们团团围住。愤怒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有人用枪托砸,有人用刀柄砍,嘴里骂骂咧咧:“狗娘养的!敢骗我们!”雷豹等人还想反抗,独眼龙掏出短刀就要捅人,却被旁边一个老帮众一脚踹中手腕,短刀“当啷”落地,随即被七八只手按住,狠狠掼在地上。孙彪想挣扎,被人用腰带捆住了手脚,像拖死狗一样拖在地上。雷豹最惨,他被王二牛死死抱住腿,按在地上,脸上挨了十几拳,鼻血长流,牙齿都被打掉两颗,含糊地咒骂着,却没人再听他说一个字。

一场险些酿成大祸的内乱,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被迅速平息。雷豹和他的死忠分子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刑堂执事上前,用铁链锁住他们的脖子,拖向校场边缘的黑牢——那里是铁血旗关押重犯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完整出来的。

冷千绝见状,绝灭枪猛地顿地,枪尖气浪翻涌,沉声道:“按帮规,凡勾结外敌、煽动内乱者,废去武功,逐出山门!”声如洪钟,震得校场青石簌簌作响,无人敢有异议。

冷千绝看着台下的一幕,面甲下的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握枪的手缓缓松开,指节因之前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看向陆九章的眼神,复杂难明。这家伙,用的手段虽然古怪,却总能直击要害,用最实际的东西——银子,砸垮了雷豹的煽动。他想起自己之前还觉得陆九章只是个会算账的文弱书生,现在才明白,这书生的算盘,比他的绝灭枪还要杀人不见血。甲片缝隙中渗出的汗水滴落在地上,他才惊觉自己刚才竟也捏了一把汗。

陆九章却并未放松,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仍在燃烧的伪箭库房。火势已被两个亲兵用沙土控制住,只剩下袅袅黑烟。但里面存放的东西,却让他心头疑云大起——那库房是惊雷负责管理的,上个月盘点时他还特意去看过,当时里面堆的都是崭新的箭矢,怎么会突然变成“废旧”军械?而且那火……烧得太蹊跷了,明显是有人提前布置了易燃物。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算盘,发出“嗒嗒”的轻响,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冷旗主,”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批军械……怕是有问题。”

冷千绝冷哼一声,似乎早就察觉不对,大手一挥:“把没烧完的东西,给我拖出来!”两个亲兵领命,拿着铁钩冲进还在冒烟的库房,很快拖出几捆烧得半焦的箭矢。箭矢的木杆已经碳化,黑色的灰烬簌簌落下,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冷千绝走上前,随手抓起一支箭,手指用力一捏!

咔嚓!

那看似精铁的箭头,竟然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里面露出的,根本不是精铁,而是压实的木屑,外面仅仅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皮,像裹了层糖衣!甚至连箭杆,都有些发软,用手指一掰就弯,明显是用劣质杨木做的,连最普通的白蜡杆都比不上!冷千绝摊开手,掌心全是木屑和铁皮碎片,他狠狠一握拳,碎片刺入掌心,渗出血珠——这就是弟兄们用命去搏时,射向敌人的箭矢?

“这……这是给前线兄弟用的箭?!这他娘的是烧火棍吧!”他怒吼一声,将箭狠狠摔在地上,箭杆断成两截。

全场哗然!帮众们纷纷涌上前,捡起地上的残箭,用手掰,用牙咬,发现箭头全是木屑做的,箭杆一折就断。“狗娘养的!我们拿这个打仗?”“怪不得上次射不穿虎威堂的甲!原来是这破烂玩意儿!”“我的兄弟……就是因为箭射不出去,才被砍死的!”愤怒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比刚才雷豹煽动时还要激烈——这次,是对被欺骗、被当成炮灰的彻骨愤怒。

用这种箭上战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拿根木棍砸人来得实在!

“投入的钱买了精铁,造出的却是这等废品。这哪是亏本,分明是有人故意掏空铁血旗的家底,拿兄弟们的血换黑心钱!”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每一支这样的箭,背后都是一个弟兄的命!”

冷千绝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负责军械的小头目身上,那小头目名叫刘三,平时负责库房登记。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撞在军械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口吐酸水。“说!怎么回事?!”冷千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每个字都带着杀意。

那小头目刘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跪起来,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很快就磕出了血包:“旗主饶命!不关小的事啊!这批箭……这批箭是……是惊雷副堂主生前最后一批采购的,说是从九幽盟控制的黑市‘特供’的,价格极低,比市价便宜五成!省下的钱可以给兄弟们多发饷……小的当时还觉得副堂主英明,就签字入库了……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里面是这种东西啊……否则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收啊!”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裤裆湿了一片,散发出尿骚味——是真的吓破胆了。

惊雷?又是他!陆九章和冷千绝同时想到了这个名字。人死了,留下的烂账还没完!冷千绝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想起惊雷生前总是以“省钱”为名,采购各种“低价”军械,当时他忙于练兵,没太在意,现在看来……这个惊雷,根本就是个内鬼!

陆九章仔细检查着那些残箭,手指拂过烧焦的箭杆,木屑纷纷落下。忽然,他的手指在一支箭杆烧焦的夹层里,摸到了一片硬物——不是木头,也不是铁皮,而是某种光滑的、带着韧性的东西。他心中一动,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硬物周围的焦木刮掉,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拆一件稀世珍宝。很快,那竟是一张被卷得极细、用特殊油纸包裹、侥幸未被完全烧毁的纸条!油纸边缘已经碳化,但中间部分完好无损。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字和编号,墨迹是用特殊的朱砂混合了某种香料,即使被火烤也没有晕开。

“黑市丙字号第七批置换货:箭矢叁仟支。收讫:虎威堂玄字旗。经手:丙-柒陆。黑市监印:乙未叁号。”字迹娟秀,带着女性的柔美,却写着如此阴毒的内容。

纸条右下角,还盖着一个模糊但依稀可辨的暗红色印章——那图案,正是九幽盟特有的“蛇缠骨”标记!蛇身缠绕着枯骨,眼窝处镶嵌着两颗绿豆大小的黑曜石,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气,与丙字库监印形成完整黑产链条。

九幽盟!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九幽盟”的标志!这个组织专门负责渗透、暗杀、制造混乱,手段狠辣,从不留活口,与丙字库、虎威堂构成铁三角黑产网络。

陆九章接过箭矢,指尖抚过“丙字库监制”的刻痕,瞳孔骤然收缩——这标记与华山之战禁军毒箭上的阴刻完全一致!他迅速拨动算珠,算珠碰撞声急促:“禁军毒箭、九幽盟劣质箭矢,竟同出丙字库!”抬眼对冷千绝道:“丙字库不仅是朝廷军械库,更是魏国忠私通江湖势力的军械中转之所——他们用朝廷的银子造兵器,一边剿杀我们,一边资助敌人!”

陆九章和冷千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寒意。那寒意,比华山之巅的冰雪还要刺骨,从脚底一直凉到心底——他们一直以为对手只是虎威堂,没想到背后竟然牵扯到了京城的丙字库和黑市渠道!

军械造假,以次充好,中饱私囊……陆九章的指尖微微颤抖,那张油纸交割单在他掌心洇开一片潮湿的痕迹。他想起三个月前惊雷拿着采购账册找他签字时的情景——当时惊雷笑得一脸憨厚,指着“黑市特供”的字样说“这可是京城来的关系,便宜三成呢”,现在想来,那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阴毒!竟然还牵扯到了京城的地下渠道和那神秘的“丙字号”?这个“丙字号”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能调动黑市军械,却用来制造这种杀人的废品?

虎威堂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连京城的地下渠道都能渗透?冷千绝的呼吸猛地一滞,面甲下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想起上月与虎威堂对仗时,那些射向自己的弩箭,箭头编号正是“乙未叁号”!与交割单上的监印分毫不差!还是说……这本身就是魏国忠麾下势力联手做的一个局?一个旨在掏空铁血旗战斗力,甚至借劣质军械之手,让弟兄们在拼杀中“合理”折损,最终将整个铁血旗变成任人宰割的空壳子的毒计?他仿佛看到小六子喉咙中箭时不甘的眼神,看到张老五断腿时痛苦的嘶吼,这些牺牲,原来都是被精心算计好的!

这交割单,就是铁证!陆九章猛地将纸条举起,让全场帮众都能看清那娟秀却阴毒的字迹和丙字库监印。粗糙的油纸边缘刮得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张轻飘飘的纸条,承载着多少弟兄的冤魂?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写成,控诉着京城深处那不见天日的黑暗。

校场上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铁锈和阴谋的味道。它卷起地上烧焦的木屑和断裂的箭杆,打着旋儿掠过帮众们的脸颊,不再是之前的燥热,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刚才还愤怒咒骂的帮众们此刻都沉默了,他们看着那张交割单,看着陆九章和冷千绝凝重的神情,终于明白——他们面对的,从来不止是拼杀场的敌人,更是一张从京城延伸过来的、看不见的巨网。

内乱虽暂平,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漩涡,已然露出了冰山一角。陆九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意识到这不是孤立的贪腐,而是系统性的毁灭计划:用劣质军械削弱战力,借雷豹之手煽动内乱,若不成,便让虎威堂“围攻”时借刀杀人。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非要将铁血旗连根拔起不可!冷千绝的指节在枪杆上掐出了血痕,面甲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铁血旗的敌人不再只是江湖帮派,而是权倾朝野的魏国忠,是那只潜伏在暗处的九幽盟残部!

陆九章缓缓攥紧了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交割单,纸张边缘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珠,与暗红色的九幽盟蛇缠骨印记重叠在一起,仿佛要将这罪恶的印记刻进血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硝烟,看到了京城那深不见底的巨网:魏国忠府邸的朱门紧闭,九幽盟的密探如同鬼魅穿梭在街巷,黑市的管事与虎威堂的人低声密谋……而铁血旗,就是这张巨网中心那只待宰的羔羊。但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绝——这网,他必须撕破!

冷千绝看着弟兄们因军械造假死伤,又想起陆九章算的“活命账”……这些规矩虽绑手绑脚,却能防内鬼、保弟兄。他猛地将绝灭枪顿在地上,枪尖刺入青石石板半寸,发出沉闷的轰鸣,同时宣布:“铁血旗增设钱粮监查之职,由帮众轮流担任,强化内部监督!”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看向陆九章,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却已达成共识:京城,丙字号,九幽盟……这场仗,他们必须打下去,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铁血旗的未来,也为了撕开那层层黑幕,揭露九幽盟-丙字库-虎威堂的黑产链条,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血色残阳下,绝灭枪的枪尖映出冷冽寒光,陆九章掌心的交割单已被血痕浸透。下一场风暴,已在京城丙字库的阴影中悄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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