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宫之内的暗流汹涌,并未能阻挡来自遥远海域的消息。就在沈清辞刚刚肃清内廷投毒引虫的阴谋,并加强了对西郊猎苑及周文正府邸的监视后,一封装在防水油布袋中、由经过特殊训练的海东青千里迢迢带回的密信,被秘密送入了坤宁宫。
送信的是墨云舟离京前特意留下的、负责与京城保持单向联络的亲信。彼时沈清辞刚服下安胎药,正倚在软榻上小憩,以缓解连日劳神和体内余毒带来的疲惫。檀云轻手轻脚地将密信呈上,低声道:“娘娘,是靖海侯从海上传来的消息。”
沈清辞立刻清醒过来,眼中倦意一扫而空,接过密信,迅速拆开。信是墨云舟亲笔所书,字迹因船体颠簸而略显潦草,却依旧力透纸背,带着海风的咸涩与紧迫感。
“臣墨云舟,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臣奉旨出海,循图追踪,历时月余,于星陨谷东南一千二百里外,发现一隐匿于大型珊瑚礁盘与浓雾之中的群岛,疑为墨渊残部重要之中转基地,代号‘海蛇窟’。此地水道错综复杂,暗礁密布,天然形成迷阵,更有改装过的黑莲快艇巡逻,戒备森严。”
“臣等伪装成遭遇风浪的商船,冒险抵近观察,见有大型货船出入,卸下之物资,除常规粮秣外,多见稀有金属、密封陶罐(疑为火药或特殊燃料)及各种未见过的机关零件。其规模与物资储备,远超寻常据点,绝非仅用于苟延残喘,更像是在为某种大规模行动进行最后集结与准备!”
“更者,臣于一次利用浓雾掩护的抵近侦察中,窃听到巡逻艇上人员零星交谈,提及‘遗落之境’、‘归墟之眼’及‘百日之期’等词!可确认,墨渊之目标,确为‘遗落之境’,且其部分力量,正以此‘海蛇窟’为跳板,试图闯过那危险航道!”
“然,‘遗落之境’航道之险,远超预估。根据海图及零星信息推断,其首关‘迷途雾障’,并非普通海雾,而是终年不散、能扭曲光线、干扰罗盘指向的诡异浓雾,其中更可能隐藏着利用雾气和洋流驱动的无形陷阱。第二关‘噬魂之啸’,据被俘之墨家低级水手含糊透露,并非巨兽吼声,而是一种能直接扰乱人心智,令人产生幻觉乃至疯狂的持续性低频音波,可能源自某种古老的天然地磁现象,亦或是……人为建造的巨型机关。”
“至于第三关‘归墟之眼’,信息全无,只知其名,便已觉凶险万分。”
“娘娘,时不我待!‘海蛇窟’位置关键,物资充沛,乃墨渊海上力量之核心枢纽,亦是其通往‘遗落之境’之前哨。若能拔除此据点,不仅能重创其海上力量,延缓其探索‘遗落之境’之步伐,更能获取其关于航道与‘遗落之境’之核心机密!”
“然,‘海蛇窟’防御坚固,强攻难下,且易打草惊蛇。臣与赵破虏将军商议,唯有奇袭,方有胜算。然臣所率船队规模有限,欲行奇袭,力量稍显不足。故冒死恳请朝廷,速派一支精锐水师,伪装成商队或海盗,秘密南下,与臣汇合!另,若能派遣少量精通破解机关、潜行侦查之好手随行,则事半功倍!”
“海上风波恶,音信难通。此信送达之日,不知又是何夕。臣必竭尽全力,盯死‘海蛇窟’,静待援军。望娘娘与陛下,早定乾坤!”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幅简略手绘的“海蛇窟”外围水道与防御分布草图。
看完密信,沈清辞久久不语,指尖捏着信纸,微微泛白。墨云舟传来的消息,既证实了之前的许多猜测,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与更迫切的危机感。墨渊不仅活着,而且其海上力量依然强大,正在积极为前往“遗落之境”做准备。“海蛇窟”的存在,像一颗毒牙,抵在大靖海疆的咽喉。
“娘娘,”檀云见沈清辞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那边情况似乎很不妙?需要立刻派兵吗?”
沈清辞将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天空。她的腹部已十分隆起,距离生产之期不远,但肩上的担子却愈发沉重。
“云舟他们处境确实危险,但发现的线索也极为重要。”沈清辞声音低沉,“‘海蛇窟’必须拔除,否则后患无穷。只是……”她沉吟着,“调派大规模水师南下,动静太大,必然瞒不过墨渊在朝中的眼线,恐其提前转移或加强戒备。且陛下尚在南疆,虽已平定叛乱,但善后事宜繁多,未必能立刻抽调太多海上力量。”
她快速权衡着利弊。如今她监国理政,有权调动军队,但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凌云。”她唤道。
“末将在!”凌云应声而入。
“你立刻持本宫手谕及陛下之前留下的密令,前往兵部及水师大营,秘密调遣……”沈清辞略一思索,“调遣两艘最新式的‘镇海级’战舰,再配以四艘航速最快的‘海狼级’巡海快船,组成特遣舰队。所有将士需精选忠诚可靠、经验丰富者,对外宣称是前往东南海域巡防,剿灭近来日益猖獗的一股‘海盗’。”
“是!”凌云领命,却又迟疑道,“娘娘,如此力量,对付那‘海蛇窟’,是否足够?侯爷信中提及,那里防御森严。”
“强攻自然不足,但云舟要的是奇袭。”沈清辞目光锐利,“你告诉带队将领,一切行动,抵达预定海域后,皆需听从靖海侯墨云舟指挥!另,从皇城司及将作监,挑选十名最顶尖的机关破解高手与潜行侦察好手,随舰队一同出发,务必将他们安全送到云舟手中!”
“末将明白!”凌云不再多问,转身快步离去。
安排完增援事宜,沈清辞的心并未放松。墨云舟信中对“遗落之境”航道的描述,让她心生寒意。“迷途雾障”、“噬魂之啸”、“归墟之眼”……这些听起来就充满不祥的名字,预示着前路是何等的凶险。墨渊如此执着于那里,那里隐藏的力量恐怕真的足以“重定乾坤”。
她抚着腹部,感受着孩子的活动,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必须在孩子出生前,尽可能稳定局势,削弱墨渊的力量。否则,一旦“百日之期”到来,内外交困,后果不堪设想。
“檀云,”她吩咐道,“将我们这边关于周文正及西郊猎苑的最新情况,尤其那名司药女官的审讯结果(若能撬开嘴),整理成密报,想办法送往南疆陛下处,让陛下知晓京城局势。同时,告诉陛下,海上已有重大发现,朝廷已派援军,请他不必过于挂怀海疆,专心处理南疆善后即可。”
她必须让萧景琰安心,同时也需要让他了解京城潜在的巨大风险。
信使带着沈清辞的指令与密报,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一支精锐的舰队在绝密状态下开始集结,准备远赴重洋,执行一场生死未卜的奇袭任务。而京城之内,针对西郊猎苑和周文正的网,也在悄然收紧。
沈清辞站在坤宁宫的殿门前,仰头望向苍穹。海上的消息如同惊雷,提醒着她风暴从未远离。她派出的援军,能否及时赶到?墨云舟能否在危机四伏的“海蛇窟”和诡异莫测的航道上创造奇迹?而京城脚下,那蠢蠢欲动的“地火”,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爆发?这一切,都悬于那变幻莫测的风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