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谷外围的“望归礁”海域,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大靖舰队如同蛰伏的巨兽,停泊在迷雾与礁石的边缘,那乳白色的浓雾之后,隐藏着未知的凶险与众人翘首以盼的希望。
连日来,派出的侦察小艇虽未敢深入迷雾核心,却也并非全无收获。他们在几处偏远的礁盘上,发现了一些近期人类活动的痕迹——熄灭未久的篝火余烬,刻意摆放的指向性石堆,甚至在一处避风的岩缝里,找到了半截被小心掩埋的、属于“海鹞号”船员的身份木牌。
这些发现,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坚定地指向一个可能——墨云舟和部分“海鹞号”的船员,或许并未在那场惨烈的爆炸中丧生!
这个消息让旗舰“靖海”号上的萧景琰和沈清辞精神大振。沈清辞更是日夜研读祖父楚怀远的手札,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关于星陨谷水道、净尘莲特性,乃至墨云舟可能藏身之处的线索。
“陛下,娘娘,”岩生这日清晨前来禀报,他刚带领暗卫完成了一次夜间潜伏侦察,“我们在东北方向的‘弦月礁’附近,发现了新的标记,是一种用荧光贝类汁液涂抹的箭头,指向迷雾深处。手法很隐蔽,不像是墨家黑莲卫的风格,倒像是……某种引导。”
“是云舟先生!”沈清辞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还活着,而且在试图联系我们!他熟悉这里的环境,知道如何避开黑莲舰队的耳目。”
萧景琰目光锐利地扫过海图上的“弦月礁”区域,沉声道:“他是在给我们指路。但他为何不直接现身?是伤势未愈?还是有所顾忌?”
“或许两者皆有。”沈清辞分析道,“‘海鹞号’被毁,他必然经历了极大的危险,受伤在所难免。而且,墨家内部也在搜寻他,他必须万分小心。”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一名校尉匆匆入内,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神色:“陛下!娘娘!回来了!赵擎将军他们……他们带回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好像是……是墨云舟先生!”
“什么?!”萧景琰和沈清辞霍然起身,快步走出指挥舱。
甲板上,刚刚率队巡逻归来的赵擎正激动地指挥着士兵们搀扶几个衣衫褴褛、浑身湿透的人上来。为首一人,虽然面色苍白,嘴唇因失水而干裂,左臂用简陋的树枝和布条固定着,明显带有伤,但那挺拔的身形和深邃的眼眸,不是墨云舟又是谁?!他身后是三名同样狼狈不堪,但眼神中透着坚毅的汉子,看装束应是“海鹞号”的幸存水手。
“云舟先生!”沈清辞惊呼一声,立刻上前,也顾不得礼节,伸手便搭上了墨云舟的腕脉,探查他的伤势。
墨云舟看到萧景琰和沈清辞,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意,他想行礼,却被萧景琰一把托住。
“云舟,不必多礼!活着就好!”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欣慰,他打量着墨云舟身上的伤,“伤势如何?”
“多谢陛下、娘娘挂念。”墨云舟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清晰,“皮肉伤,断了几根肋骨,不碍事。能再见到陛下和娘娘,已是万幸。”
沈清辞快速检查后,眉头微蹙:“失血过多,内腑有震荡,臂骨骨折,需立刻静卧施针用药。”她立刻吩咐随行医官准备。
“娘娘,我的伤稍后再处理不迟。”墨云舟却摆了摆手,神色骤然变得急切而凝重,“有要紧事禀报!晚萤郡主……她还活着!”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墨云舟口中得到证实,沈清辞仍是浑身一颤,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姐姐她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萧景琰也目光一凝:“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众人移步至舱内,墨云舟被扶着坐下,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缓了口气,才快速说道:“那日‘海鹞号’遭遇黑莲舰队主力伏击,他们火力远超我们预估,船体瞬间重创。爆炸发生时,我与晚萤郡主都在甲板上,被气浪掀飞落水。我侥幸抓住一块船板,昏迷前隐约看到郡主被黑莲舰只上放下的小艇捞起……”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和自责:“我醒来时,已漂流到一处荒礁,身边只有这几位弟兄。我们躲藏起来,一边养伤,一边设法打听消息。后来通过暗中观察和捕捉落单的墨家巡逻兵逼问,确认郡主被押送到了星陨谷最深处的‘祭坛岛’!”
“祭坛岛……”萧景琰重复着这个关键词,与沈清辞对视一眼,这与他们之前获得的情报一致。
“那是墨家经营了数百年的核心禁地,”墨云舟语气沉重,“岛上不仅守卫森严,遍布机关,更重要的是,那里是‘观星之主’预言中,‘圣物’苏醒之地。他们抓捕晚萤郡主,正是因为她的生辰八字和命格,被那些疯子认定为最适合唤醒‘圣物’的‘祭品’!”
“祭品……”沈清辞脸色煞白,身体微微摇晃。
“他们要进行仪式?”萧景琰的声音冰冷如铁。
“是!”墨云舟肯定道,“根据我们探听到的消息,仪式就在月圆之夜举行,距离现在……不足十日了!一旦仪式开始,晚萤郡主她……”后面的话,他不忍再说。
不足十日!时间如此紧迫!
“我们必须立刻去救她!”沈清辞急声道,眼中已泛起泪光。
“娘娘稍安。”墨云舟安抚道,随即看向萧景琰,目光坚定,“陛下,祭坛岛地形险要,外围水道暗礁密布,漩涡丛生,更有墨家布下的水雷和迷阵,没有熟知内情的人引路,大军根本无法靠近。这也是我为何一直暗中留下标记,试图引导陛下舰队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隐秘水道,可以绕过大部分外围警戒,直达祭坛岛的后方悬崖。那里防守相对薄弱,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
“你需要什么?”萧景琰直接问道。
墨云舟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艘快船,一批精通水性和潜踪的好手,以及……陛下的信任。我愿意带路,潜入祭坛岛,营救晚萤郡主!同时,”他看向沈清辞,“净尘莲就生长在祭坛岛中心的‘海眼’旁,那是岛上唯一能生长此物的地方。若能成功登陆,或可一并取得。”
风险极大,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萧景琰几乎没有犹豫,沉声道:“好!朕准了!岩生!”
“末将在!”
“由你亲自挑选五十名最精锐的暗卫和水鬼,全部听从云舟先生调遣!所需船只、装备,一律优先配给!”
“臣遵旨!”岩生抱拳领命,眼中燃起战意。
“云舟,”萧景琰看向墨云舟,语气凝重,“你的伤势……”
“陛下放心,”墨云舟挣扎着站直身体,断臂处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眼神却异常明亮,“这点伤还撑得住。救人和取药,都刻不容缓!”
沈清辞立刻道:“我先为你施针稳住伤势,再准备一些应急的药物带上。”
时间紧迫,整个舰队立刻高速运转起来。岩生开始挑选人手,检查装备;工兵们开始改装用于潜入的快船;沈清辞则忙着为墨云舟和处理其他伤员的伤势,配制各种可能用到的解毒、疗伤、提神的药粉药丸。
墨云舟靠在舱壁上,看着忙碌的众人,尤其是眉头紧锁、强忍担忧的沈清辞,低声道:“娘娘,放心,我定会将晚萤郡主平安带回。”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原本与朝廷格格不入的墨家子弟,因缘际会下,如今却要为了救她的姐姐,再次以身犯险。
“云舟先生,你也要……平安回来。”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真挚的嘱托。
墨云舟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些许暖意的弧度,点了点头。
夜幕再次降临,浓雾依旧笼罩着海面。一艘经过伪装的快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载着以墨云舟和岩生为首的五十余名敢死之士,向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迷雾深处,毅然驶去。
萧景琰和沈清辞并肩立于“靖海”号船头,望着快船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点微光彻底被浓雾吞没。
希望,与巨大的风险,一同隐没在未知的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