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突如其来的喧哗与兵刃之声,如同惊雷炸响在静谧的客栈二楼。
萧景琰眼中瞬间恢复清明,所有的疲惫被强行压下,他一把抓起放在床边的佩剑,动作虽因伤势而略显滞涩,但那份久经沙场的凌厉气势已然回归。沈清辞亦在同一时间将数枚银针扣于指间,另一只手迅速将重要的《楚门医案》和随身药囊贴身收好,眼神警惕地望向房门。
“待在朕身后。”萧景琰压低声音,将沈清辞护在身后,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至门边,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
只听张疤脸的怒吼声再次传来,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惊疑:“官爷?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凭什么无故拿人?我们可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一个倨傲而冰冷的声音回应,带着官腔:“良民?哼!看你们形迹可疑,携带兵刃,非常时期,需带回衙门仔细盘问!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缚,免得皮肉受苦!”
“形迹可疑?俺看你们才可疑!这柳林镇的巡检司什么时候有你们这号人物了?俺怎么没见过?”张疤脸显然对本地官面人物有所了解,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放肆!拿下!”那冰冷声音似乎被激怒,不再多言,直接下令动手。
楼下顿时传来更激烈的打斗声、桌椅翻倒声和怒骂声。张疤脸和他三名手下虽然骁勇,但对方人数似乎不少,且训练有素,一时之间竟被缠住,难以脱身。
萧景琰眉头紧锁。这些人自称官差,但行事作风蛮横,且被张疤脸识破并非本地巡检司的人……是冒充官差?还是京中某些人派来的爪牙,在此设卡盘查,甚至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无论是哪种情况,此地都绝不能久留!
“不能从楼梯下去。”萧景琰迅速判断形势,目光扫向房间的窗户。他们住在二楼,窗外是客栈的后院,堆放着一些杂物,再往外就是镇子的边缘地带。
“从窗户走。”萧景琰当机立断。他推开窗户,向下望去,高度尚可,下面堆着的草料也能起到缓冲作用。
“清辞,你先下。”萧景琰回头看向沈清辞,语气不容置疑。
沈清辞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点了点头,动作利落地攀上窗台,裙摆一提,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她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下坠之力,虽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
萧景琰紧随其后,他伤势在身,动作不如平时敏捷,落地时闷哼一声,牵动了内腑,脸色又白了几分。
“景琰!”沈清辞急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萧景琰摆摆手,强压下喉头的腥甜,目光锐利地扫视后院。打斗声主要集中在客栈前堂,后院暂时无人。
“张疤脸他们……”沈清辞担忧地看了一眼客栈方向。
“他们能应付一阵,我们必须先走,不能全部陷在这里!”萧景琰咬牙道。舍弃同伴非他所愿,但此刻情势危急,若他被擒或被杀,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两人不敢走正门,沿着后院墙根的阴影,快速向镇外摸去。然而,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呼喝声!
“包围客栈!一个都不许放跑!”
“后门也有人守着!”
萧景琰心中一沉,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布置周密!
他拉着沈清辞迅速退回后院,躲在一堆柴垛之后。只见后院那扇小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四五名手持钢刀、作官差打扮的汉子冲了进来,目光凶狠地四处搜寻。
“搜!他们肯定还在客栈里!”
眼看搜索的范围就要扩大到柴垛这边,萧景琰握紧了手中的剑,准备拼死一搏。沈清辞也屏住了呼吸,指尖的银针蓄势待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客栈二楼临街的窗户突然“哐当”一声被撞开,伴随着一声怒吼,一道身影如同大鸟般扑下,正是张疤脸!他显然是从二楼跳下,试图吸引注意力。
“狗娘养的!爷爷在此!”张疤脸落地后,挥舞着鬼头刀,状若疯虎般冲向那几名守在后门的“官差”。
那几名“官差”的注意力果然被张疤脸吸引,纷纷呼喝着围了上去。
“走!”萧景琰看准这个机会,低喝一声,拉着沈清辞从柴垛后闪出,如同两道青烟,迅速从敞开的院门窜了出去!
身后传来张疤脸愤怒的咆哮和激烈的兵刃交击声,显然他在为他们的逃离拼死断后。
萧景琰心中绞痛,却只能头也不回地拉着沈清辞冲入镇外漆黑的夜色中。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镇外的树林。
树林中荆棘密布,道路难行。萧景琰伤势未愈,又经此剧烈奔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脚步也开始虚浮。沈清辞紧紧扶着他,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颤抖和身体的重量,心急如焚。
“景琰,停下,你必须休息一下!”沈清辞强行拉住他,不顾他的反对,将他扶到一棵大树下坐下。
萧景琰靠坐在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他试图运功调息,但内息紊乱如同沸水,根本无法凝聚。
沈清辞连忙为他诊脉,脸色愈发凝重。他不仅旧伤复发,内力反噬,而且因过度劳累和紧张,心脉也受到了影响。
“不能再走了,你必须立刻服药调息!”沈清辞语气坚决,迅速取出银针,准备为他施针稳定情况。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芒,显然追兵并未放弃,已经搜到了树林边缘!
“他们就在林子里!搜!”
火把的光亮如同点点鬼火,在林中闪烁,越来越近。
萧景琰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挣扎着想要站起:“走!”
沈清辞却按住了他,目光扫过周围漆黑的环境,又看了看萧景琰虚弱的状态,知道再跑下去,他恐怕会油尽灯枯。
“来不及了,躲起来!”沈清辞目光急扫,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似乎是野兽废弃的洞穴入口。她当机立断,用力搀起萧景琰,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洞穴。
拨开厚厚的藤蔓,里面是一个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狭小空间,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沈清辞将萧景琰扶进去,自己则守在洞口,小心地将藤蔓恢复原状,只留下细微的缝隙观察外面。
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能透过藤蔓的缝隙照射进来,在两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仔细搜!每个草丛,每棵树后面都不能放过!”
“他们跑不远!肯定躲在林子里!”
几名“官差”骂骂咧咧地搜索过来,最近的一人,距离他们藏身的洞穴不足十步!他甚至用刀鞘拨开了洞口旁边的一丛灌木。
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的银针已经对准了那个方向,萧景琰也握紧了剑,屏住了呼吸,准备在暴露的瞬间暴起发难。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就在这时,另一名“官差”在不远处喊道:“头儿!这边有血迹!他们往那边跑了!”
洞口那名“官差”闻言,立刻收刀,骂了一句:“妈的,追!”随即跟着其他人朝着所谓“血迹”的方向追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芒也消失在树林深处。
洞穴内的两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几乎虚脱。
沈清辞靠着冰冷的土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萧景琰的状况更糟,放松下来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
“景琰!”沈清辞顾不上自己的疲惫,连忙上前为他顺气,喂他服下护住心脉的丹药。
萧景琰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而微弱:“清辞……我们……必须尽快回到京城……翊儿……等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沈清辞握紧他冰凉的手,眼中含着泪,却努力不让它落下,“但你必须要撑住!你若倒下了,翊儿怎么办?大靖怎么办?”
她看着萧景琰苍白如纸的脸和失去血色的嘴唇,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景琰重伤,他们孤立无援,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阻碍,回到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京城?
夜色深沉,林风呜咽,仿佛在为这对陷入绝境的帝妃低泣。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黑暗中,沈清辞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自己随身药囊的某个夹层上——那里,放着从青石镇地窟中带出的,那块刻有蛇形图案、蕴含着林婉儿血脉气息的诡异令牌。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出现在她的脑海。这块令牌……能否成为他们破局的关键?用它,去赌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