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在风雪与烟尘中猎猎招展的明黄龙旗,如同撕裂阴霾的阳光,瞬间刺痛了孙鹤的眼睛,也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野心和幻想!
“龙旗?!是陛下?!陛下不是重伤……”孙鹤脸上的志得意满和骄狂在刹那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他身边的叛军将领和士兵们,更是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刚刚还弥漫着的骄狂气息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皇帝没死!而且御驾亲征,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他们的侧翼!
那支黑色的玄甲骑兵,人数并不多,看上去不过两三千骑,但冲锋起来的气势却如同排山倒海!他们沉默着,只有马蹄踏碎大地的轰鸣和甲胄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汇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以楔形阵狠狠凿入了叛军因为生火造饭而略显松散的阵营!
为首一骑,玄甲黑袍,虽然看不真切面容,但那挺拔的身姿、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及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龙纹长枪,不是大靖天子萧景琰,还能有谁?!
“顶住!给我顶住!”孙鹤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怒吼,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然而,仓促遇袭,主将失据,加上皇帝亲临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叛军根本来不及组织起像样的阵型。
玄甲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牛油,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萧景琰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每一次挥刺都精准而狠辣,挑飞一名叛军将领。他身后的骑兵更是久经沙场的百战精锐,配合默契,刀光闪烁间,叛军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陛下万岁!!”
与此同时,埋伏在两侧山峦之上的赵匡精锐,看到龙旗和陛下亲率骑兵发动攻击,也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猛虎下山般从高处冲杀而下,对叛军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
“完了…全完了…”孙鹤看着瞬间崩溃的阵线,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彻底中了皇帝的圈套!什么重伤呕血,全是引他上钩的诱饵!
兵败如山倒!叛军士兵们眼见皇帝天神下凡般杀到,又陷入重围,哪里还有战意?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投降免死!”,顿时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无数士兵丢弃兵刃,抱头跪地,瑟瑟发抖。
孙鹤身边仅存的几十名亲兵还想护着他突围,却被席卷而来的玄甲骑兵瞬间吞没。
萧景琰目光冰冷,锁定了人群中那个试图逃跑的将领身影,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长枪化作一道闪电,直刺孙鹤后心!
“噗嗤!”
孙鹤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染血枪尖,脸上充满了不甘、恐惧和悔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一头栽下马去,气绝身亡。
主将一死,残余的抵抗瞬间瓦解。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时辰,五千叛军或死或降,全军覆没。
萧景琰勒住战马,立于尸横遍野的战场中央,玄甲之上沾染着点点血迹,更添几分肃杀威严。他缓缓抬起目光,越过战场,望向了不远处那辆静止的马车。
四目相对。
沈清辞早已下了马车,站在车辕旁,风雪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丝。她看着那个在千军万马中如同战神般的男人,看着他安然无恙,看着他以雷霆之势扫平叛乱,心中百感交集,有喜悦,有安心,有委屈,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一幕深深烙印在心底。
萧景琰驱马,缓缓来到马车前。他跳下马,走到沈清辞面前。离得近了,能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以及眼底那深藏的、仿佛历经生死后的沧桑,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坚毅冷峻的光芒。
两人相顾无言,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萧景琰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清辞,朕…回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
沈清辞鼻子一酸,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但她强行忍住,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臣妾…恭迎陛下回銮。陛下…安然无恙,臣妾…欣慰之至。”
萧景琰伸手,虚扶了她一下,目光落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和肩膀上那道浅浅的伤痕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心疼和愧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宫里的事,翊儿的事,赵匡都大致跟朕说了。”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你做得很好,比朕想象的还要好。”
得到他的肯定,沈清辞心中那股莫名的委屈仿佛消散了不少。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陛下无恙便好。京城局势已基本稳定,郭啸天余党正在清查,只是…郭啸天本人,尚未擒获。”
“他跑不了。”萧景琰语气冰冷,带着绝对的自信,“京城大局已定,他已是瓮中之鳖。先回宫,朕要看看翊儿。”
“是。”
皇宫,永寿宫。
当萧景琰踏入永寿宫偏殿,看到床上那个虽然依旧消瘦苍白、但呼吸平稳、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血色的萧允翊时,这位刚刚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帝王,眼眶瞬间红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儿子温热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翊儿…父皇回来了…你没事了…没事了…”一路上的担忧、在北境和雪谷经历的生死危机,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慰藉。这是他唯一的嫡子,更是大靖未来的希望。
“他的寒毒…”萧景琰回头,看向沈清辞。
“陛下送回的万年温玉和树泪确有奇效,殿下体内寒毒已祛除大半,性命无虞。只是元气损耗过巨,需要长时间精心调理,方能彻底恢复。”沈清辞轻声回道,语气中带着医者的严谨。
萧景琰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辛苦你了。若非你医术精湛,竭力维护,翊儿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他又去看了重伤昏迷的沈牧,嘱咐太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随后,萧景琰在沈清辞、赵匡、周正的陪同下,移驾太极殿,听取详细的汇报。
周正将郭啸天通敌卖国的账册密信等铁证呈上,并汇报了目前已抓捕的党羽名单。赵匡则汇报了京城防务和清剿叛军的具体情况。
萧景琰看着那厚厚的罪证和名单,脸色阴沉如水。郭啸天…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北狄,祸乱朝纲,甚至欲害朕的太子!
“郭啸天现在何处?”萧景琰冷声问道。
赵匡面露愧色:“回陛下,臣等已封锁全城,严密搜捕,但…尚未发现其踪迹。此人极其狡猾,可能早已准备了秘密藏身之处。”
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陛下,”周正上前一步,禀报道,“老臣审讯宫中涉案人员,发现郭啸天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除已被清理的,可能尚有漏网之鱼。尤其是…昨日竟有人欲对太子药中下毒,虽被楚妃娘娘识破,但下毒宫女小翠所知有限,背后主谋尚未查明。”
又有人下毒?!萧景琰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扫向沈清辞。
沈清辞微微点头,将昨日识破幻梦散以及跟踪小翠发现西市皮货铺线索的事情简要说明。
“暗影楼…”萧景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忌惮,“朕听说过这个组织,拿钱办事,行事诡秘,没想到郭啸天竟然能请动他们。”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继续严密监控西市皮货铺,但不要打草惊蛇。郭啸天如今已成丧家之犬,必然还会与暗影楼联系,或者动用他最后的底牌。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他露出马脚!”
“陛下圣明!”
京城,某处地下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郭啸天那如同困兽般狰狞而绝望的脸。外面皇帝回京、孙鹤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来,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郭都督,现在说完了,还为时过早。”那个斗篷神秘人(暗影楼使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密室中,声音依旧沙哑低沉,“皇帝虽然回来了,但你的价值,并未完全消失。”
郭啸天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最后的疯狂:“你们还想怎样?杀萧景琰?现在根本不可能!”
“杀皇帝自然不易。”斗篷人低笑一声,“但…搅乱这京城,让萧景琰焦头烂额,甚至…让他尝尝痛失至亲的滋味,未必没有办法。”
“至亲?”郭啸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太子?可他如今被重重保护…”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斗篷人阴恻恻地说道,“皇宫虽戒备森严,但总有疏漏之处。况且…我们未必需要在宫中动手。”
他凑近郭啸天,声音压得更低:“据我们所知,太子虽然寒毒暂解,但身体极度虚弱,需长期用药调理。而太医院每日进出药材繁多…若是在药材源头,或者某个环节上,动一点小小的手脚…比如,将某一味无关紧要的辅药,换成外形相似,却药性相冲,甚至…略带微毒之物…日积月累之下…”
郭啸天倒吸一口凉气!此法阴毒至极!并非立刻致命,而是缓慢侵蚀,等到发现时,恐怕已回天乏术!而且难以追查!
“你们…能做到?”郭啸天声音干涩地问道。
“只要价钱合适,没有暗影楼做不到的事。”斗篷人语气傲然,“不过,此事需要时间布局,也需要郭都督您…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比如…宫中尚存的,未被清理掉的,那么一两个…关键位置的眼线。”
郭啸天眼中闪烁着挣扎,最终,对萧景琰的刻骨仇恨压倒了一切!他既然活不了,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好!老夫答应你!这是老夫最后的积蓄和那半块令牌!”郭啸天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和那半块黑色令牌推了过去,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我要萧景琰,也尝尝丧子之痛!”
“合作愉快。”斗篷人收起东西,身影缓缓融入阴影之中,“静候佳音吧,郭都督…不,郭先生。”
密室中,只剩下郭啸天一人,发出如同夜枭般低沉而疯狂的笑声。
皇宫,深夜。
萧景琰处理完积压的政务,已是深夜。他并未歇在别处,而是再次来到了永寿宫偏殿。
沈清辞正坐在灯下,仔细翻阅着太医院呈上的、关于萧允翊后续调理的方子和药材清单。她的侧影在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坚韧。
萧景琰挥手屏退了宫人,轻轻走到她身边。
沈清辞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是他,微微一愣,便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萧景琰按住她的肩膀,在她旁边的锦凳上坐下。他的目光落在她正在翻阅的药材清单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多谢你。”
沈清辞垂下眼帘,轻声道:“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不只是翊儿的事。”萧景琰看着她,语气复杂,“还有京城…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独自支撑,稳住朝局,识破奸谋,甚至…亲临险境…朕都知道。”
沈清辞没有抬头,只是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朕…”萧景琰似乎想解释什么,比如他为何要散布重伤的谣言,比如他之前的诸多算计…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覆盖在她放在清单的手背上。
他的手带着习武之人的粗糙和温热,而她的手则微凉。
沈清辞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手。
“清辞,”萧景琰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以后…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这些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了沈清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委屈、担忧、后怕,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依旧没有抬头,但眼眶却微微泛红。
殿内烛火噼啪,映照着两人相对无言却仿佛交流了千言万语的身影。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名玄夜密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外,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陛下,娘娘,刚截获密报!郭啸天…与其暗中联系的‘暗影楼’使者再次接触!他们…他们似乎在谋划,要对太子殿下的调理药材下手!”
萧景琰和沈清辞的脸色同时一变!
药材下手?!日积月累,缓慢毒害?!
这比直接的刺杀更加阴险歹毒,防不胜防!
萧景琰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毕露:“他们敢!”
沈清辞也瞬间冷静下来,她看着手中那份药材清单,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想从药材上动手脚?那就看看,是你们的阴谋快,还是我的医术和警惕更高!
她抬头看向萧景琰,语气斩钉截铁:“陛下,从明日起,殿下所有用药,从药材采购、入库、煎制到服用,每一个环节,臣妾都要亲自过目,亲自监督!绝不给宵小任何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