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峡内的绝境求生,京城之中的暗流汹涌。萧景琰在冰川深处发现神秘遗迹,而沈清辞则面临着比政敌更可怕的敌人——人心。
鬼哭峡内,死寂取代了之前的鬼哭狼嚎,反而更令人心悸。巨大的冰块将退路彻底封死,溅起的雪尘缓缓落下,如同为众人披上了一层冰冷的丧服。断裂的绳索散落在雪地上,像是一条条僵死的蛇。
\"清点人数!检查伤势!\"萧景琰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手臂上的伤口已被随行的懂医理的影卫迅速包扎止血,但刺骨的寒意和失血仍让他脸色有些发白。
邢风挣扎着从雪堆中爬起,吐掉嘴里的冰碴,快速环顾四周:\"回爷,我们...折了两人,被那块巨冰...埋了。还有三人被冰棱所伤,行动不便。\"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痛和愤怒。折损的都是玄字部精锐,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萧景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能动的,检查装备,看看我们还剩多少物资。\"
一番清点,结果令人绝望。干粮在刚才的混乱中丢失大半,仅够支撑两三日。御寒的毛皮多有破损,火折子湿了大半,药物更是所剩无几。他们被困在这冰封绝地,前有未知险阻,后无退路,几乎陷入了绝境。
\"爷,是属下失职,未能察觉上方的埋伏...\"邢风单膝跪地,满脸自责。
\"起来。\"萧景琰抬手虚扶,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光滑如镜、高耸入云的冰壁,\"对方占据地利,有心算无心,非战之罪。当务之急,是找到出路。\"他抬头望向峡谷深处,那里依旧被风雪和昏暗笼罩,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地图上指示,穿过鬼哭峡,才能接近龙渊。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可是爷,前面的路...\"一名影卫看着深不见底的峡谷前方,面露难色。
\"天无绝人之路。\"萧景琰打断他,语气坚定,\"既然有人给我们指了这条路,就说明一定有通道。仔细搜索两侧冰壁和脚下,看看有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或者...其他线索。\"
众人闻言,重新振作精神,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死亡区域搜寻生机。冰雪冰冷刺骨,每一次触碰都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伤,但没有人抱怨,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镐头敲击冰面的沉闷声响在峡谷中回荡。
时间一点点过去,希望也一点点变得渺茫。冰壁光滑得无法攀爬,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缝,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出路。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之时,一名在边缘处搜索的影卫突然发出一声低呼:\"爷!这里有发现!\"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在靠近一侧冰壁的底部,积雪之下,隐约露出一截非天然形成的、锈迹斑斑的铁环!铁环深深嵌入冰层之中,后面似乎连接着什么。
\"挖开它!\"萧景琰下令。
影卫们用随身的短刀和匕首,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周围的冰雪。很快,一个约半人高、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洞口显露出来!洞口边缘粗糙,像是被人用蛮力开凿出来的,那铁环正是固定在洞口上方,似乎是用来借力或固定绳索的。
\"是通道!\"邢风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萧景琰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洞口。洞口内漆黑一片,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从深处吹出。洞壁光滑,覆盖着厚厚的冰层,显然年代久远。
\"这痕迹...不像是近年开凿的。\"萧景琰用手触摸着洞壁的冰层,眉头微蹙,\"倒像是...很久以前有人留下的逃生通道,或者...秘密路径。\"他想到了守灯人,想到了楚家世代守护的使命。这条通道,会不会与它们有关?
\"爷,要进去吗?里面情况不明...\"邢风有些犹豫。这洞口狭小,仅容一人匍匐通过,若里面有埋伏,将是灭顶之灾。
萧景琰看着那幽深的洞口,又回头望了望被堵死的来路,眼神一凛:\"我们没有选择。邢风,你带两人先进去探路,小心行事。其余人原地警戒,随时准备接应!\"
\"是!\"邢风点了两名身手最灵活的影卫,深吸一口气,率先俯身钻入了那冰冷的洞口。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峡谷内的风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萧景琰站在洞口,目光紧紧盯着那片黑暗,心中亦是波澜起伏。翊儿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约莫一炷香后,洞口内传来了约定的、轻微的敲击声。
\"爷!里面安全!通道向下,但可以通行!尽头似乎有光亮!\"邢风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从洞内隐隐传来。
所有人精神一振!
\"依次进入!保持警惕!\"萧景琰下令,随后也俯身钻入了洞口。
通道内狭窄而湿滑,必须手脚并用地向下爬行。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直侵骨髓,黑暗中只能依靠前方同伴模糊的身影和偶尔传来的指引声前进。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且有隐隐的水声传来。
当萧景琰最后一个爬出通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怔住了。
他们仿佛来到了一个巨大的、位于冰川腹地的天然冰窟之中。洞顶垂下无数晶莹剔透的冰棱,折射着不知从何处透来的微光,将整个冰窟映照得如同梦幻般瑰丽。而在冰窟的中央,竟然有一潭未曾冻结的、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泉水!泉水旁,生长着一些耐寒的、形态奇特的蕨类植物。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温泉旁的一块较为平坦的冰台上,赫然散落着一些人工物品——几个腐朽的木质框架,几件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工具,甚至...还有半截埋在冰层里的、刻着模糊符文的石碑!
\"这里...有人来过!\"邢风震惊地看着那些遗迹。
萧景琰快步走到那半截石碑前,拂去表面的冰霜,仔细辨认着上面残存的符文。那些符文古老而怪异,与他看过的任何文字都不同,但其中几个符号的走势,竟与沈清辞描述的、楚家秘辛中关于青铜古灯的记载有几分相似!
\"这不是普通的猎户或探险者留下的。\"萧景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冰窟,\"这里可能是一个...前哨站,或者说,是一个观测点。\"他指向那些工具和框架,\"这些东西,像是用来进行某种...测量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温泉上。在这极寒的冰川腹地,出现一个温泉,这本就极不寻常。他走到温泉边,蹲下身,伸手探入水中,水温适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
\"你们看水底!\"一名影卫突然指着泉水中央喊道。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在清澈的泉水底部,隐约可见一些细碎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晶体,随着水波的荡漾而轻轻晃动。
\"是...冰魄石?\"邢风不确定地说道。他们之前截获的北狄情报中提到过这种石头。
萧景琰的心猛地一跳。冰魄石...北狄搜集它,是为了所谓的\"祭祀\"。而这里,就在通往龙渊的路上,出现了冰魄石,还有一个神秘的、似乎与古老守护者有关的遗迹...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里交织了。
\"收集一些水底的晶体样本。\"萧景琰下令,\"仔细搜索这个冰窟,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发现!我们可能...找对地方了。\"
绝境之中,他们似乎终于窥见了一线曙光。然而,萧景琰心中清楚,找到线索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龙渊,真正的燃灯古木,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守灯人和北狄的阴谋,都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就在萧景琰于冰川绝境中发现转机之时,京城的局势,却急转直下。
沈清辞封锁太子病危消息的举措,虽然暂时稳住了朝局表面上的平静,但那份恶毒的弹劾奏章所引发的流言,却如同瘟疫般在暗地里疯狂传播。内容越发不堪入耳,甚至开始有人\"回忆\"起沈清辞刚入宫时的一些\"异常\"举动,牵强附会地与她\"巫蛊惑主\"联系起来。
更雪上加霜的是,被软禁在府中的礼部侍郎杜文渊,不知通过何种渠道,竟然向外界传递出了一封\"血书\",内容依旧是喊冤,并隐晦地暗示自己是因为不愿同流合污,抵制\"某些人\"祸乱朝纲,才遭此迫害。这封血书虽未明指沈清辞,但在当前流言四起的背景下,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一时间,朝野上下暗流汹涌,许多原本持中立观望态度的官员也开始动摇,看向永寿宫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与疏离。
\"娘娘!他们...他们这是要逼死您啊!\"云苓听着小太监打听来的外界风言风语,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
沈清辞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在膝上、紧紧交握的、指节泛白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不怕政敌的明枪,也不怕那些迂腐御史的弹劾,但这种利用人心阴暗面、编织莫须有罪名的暗箭,却最难防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尤其是在陛下不在,太子垂危的这个关口,这种流言的破坏力是致命的。
\"杜文渊的血书...\"她低声自语,\"看来,本宫还是小看了他们。能在影卫看守下传递消息,这京城里,他们的手伸得比本宫想的还要长。\"
她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却没有提笔。
\"云苓,去请内阁首辅杨大人,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入宫一趟。\"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娘娘,您这是...\"云苓不解。
\"他们不是要证据吗?不是要说法吗?\"沈清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宫就给他们一个证据,一个说法。\"
当内阁首辅杨廷和与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左都御史周正被传入永寿宫时,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疑虑与不安。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那些流言。
沈清辞没有绕圈子,直接让云苓将一叠卷宗放在了他们面前。
\"杨大人,周大人,这是影卫这些时日查到的,关于已故逆阉李德全及其党羽,在江南织造局以及朝中部分官员之间,暗中勾结、贪墨国帑、散布谣言的部分证据。\"沈清辞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其中,也包含了杜文渊杜大人,与李德全余党秘密往来的一些书信副本。至于内容,二位大人一看便知。\"
杨廷和与周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连忙拿起卷宗翻阅,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上面的证据虽然不算十分完整,但链条清晰,指向明确,尤其是几封杜文渊亲笔信件的摹本,其内容虽隐晦,但结合上下文,其与逆党勾结、试图扰乱朝纲的意图昭然若揭!
\"这...这...\"杨廷和手都有些颤抖。他万万没想到,一向以清流自居的杜文渊,背地里竟是如此面目!
\"至于所谓的'巫蛊惑主'...\"沈清辞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嘲讽,\"本宫若真有那般通天彻地之能,又何须在此忍受病痛折磨,又何须让太子殿下至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位重臣:\"陛下离京前,将太子与本宫托付于诸位。如今太子危在旦夕,本宫一介女流,临危受命,不敢说殚精竭虑,却也自问无愧于心。所求不过稳定朝局,以待陛下凯旋,救回太子。却不想,竟招致如此恶毒诽谤...\"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落下:\"二位大人皆是朝廷肱骨,世受国恩。如今外有北狄犯境,内有奸佞作乱,太子性命垂危...值此危难之际,难道我等臣工,不该同心协力,共度时艰吗?为何还要将精力耗费在此等无稽之谈、构陷内耗之上?!\"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道理与一丝悲愤,让杨廷和与周正这两位老臣不禁动容,心生惭愧。
\"娘娘息怒!是老臣等失察,致使流言肆虐,让娘娘受委屈了!\"杨廷和率先躬身行礼。
周正也肃然道:\"娘娘放心!此事臣必严查到底!绝不容此等构陷忠良、动摇国本之徒逍遥法外!\"
沈清辞微微欠身:\"有劳二位大人了。本宫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是如今局势,还需二位大人多多费心,稳定朝野人心。\"
送走两位重臣,沈清辞才缓缓坐回椅子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暂时压制了流言,但也将她推到了更前沿的位置,与那些隐藏的敌人彻底对立。
她不怕对立,她只怕...时间不够。
她望向北方,心中默默祈祷:陛下,您一定要成功啊...
而她也并不知道,萧景琰此刻,正站在那个神秘冰窟的尽头,面对着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发现——在冰窟的另一侧,有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向更深处延伸的阶梯,阶梯的墙壁上,刻画着更多那种古老的符文,而在阶梯的入口处,静静地放着一盏...早已熄灭的、样式古拙的青铜油灯。
油灯的灯盏里,残留着些许凝固的、暗红色的物质,仿佛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