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带着哭腔的叙述犹在耳边,那野猫凄惨的死状和诡异的中毒症状如同冰锥,刺得沈清辞四肢百骸都发冷。淑太妃和周明振,竟狠毒至斯!
然而,还未等她从这惊惧愤怒中缓过神来,殿外小太监那句“畅音阁那边出事了!有个小太监突然发了疯!”如同另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头!
发疯?满口胡言?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这几个关键词瞬间与野猫死前“浑身抽搐、眼睛通红、发出怪叫”的症状,以及地底那些恐怖经历联系在一起!
难道……畅音阁那个发疯的小太监,也接触了类似冥苔的毒物?还是……周明振他们的毒药,已经不止用在她和野猫身上?!
“具体怎么回事?说清楚!”沈清辞猛地站起身,疾步走到殿门边,厉声追问那通报的小太监。她必须知道细节!
小太监被她的急声吓了一跳,忙跪地回话:“回……回小主,具体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往来跑动的同伴说,就在约莫半个时辰前,畅音阁一个负责打扫庭园的小太监,不知怎的突然就发起狂来,力大无穷,砸坏了好些东西,还抓伤了两个上去阻拦的同伴,口里不停地嘶吼着……说什么‘黑藤爬满了柱子’、‘井里有眼睛盯着他’、‘紫色的鬼影在唱戏’……骇人得很!现在那边乱成一团,管事公公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和侍卫了!”
黑藤?井里的眼睛?紫色的鬼影?!
沈清辞的心脏骤然缩紧!这些胡言乱语,与她在地底的见闻、与母亲医案中刘选侍的遭遇何其相似!这绝不是普通的发疯!
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制造事端,想借此在宫中散布恐慌,混淆视听?甚至……是针对她而来?毕竟她刚刚“承宠”,就发生如此诡谲之事,难免引人遐想!
“陛下可知此事?”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追问关键。
“奴才不知……不过动静闹得这么大,想必……想必御前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小太监哆哆嗦嗦地道。
就在这时,永寿宫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听动静,来的禁军人数比平日多了不少!
紧接着,吴添禄那特有的沉稳嗓音在宫门外响起,似乎在吩咐守卫:“加强警戒,没有咱家或陛下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永寿宫!仔细巡查宫墙四周,不得有任何疏漏!”
沈清辞心中一凛!吴添禄来得这么快?而且直接下令封锁永寿宫?这是保护,还是……变相的软禁?是因为畅音阁的事,担心她受到波及?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怀疑与她有关?
她立刻示意云苓开门。
宫门打开,果然见吴添禄站在门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见到沈清辞,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小主受惊了。畅音阁那边出了点乱子,为防万一,陛下吩咐加强永寿宫守备,确保小主安全。小主近日若无必要,还请尽量不要外出。”
果然是陛下的意思!
“多谢陛下隆恩,有劳总管费心。”沈清辞连忙道谢,随即故作担忧地试探,“不知畅音阁那位公公……如今怎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
吴添禄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人已被制服,但依旧胡言乱语,状若疯魔。太医已瞧过,说是……癔症入脑,邪风侵体。”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所幸发现得早,未曾惊扰到各宫主子。只是其言语无状,恐污圣听,陛下已命人将其严密看管,详加诊治。”
癔症?邪风?沈清辞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欲盖弥彰!陛下将其严密看管,分明是要亲自审讯,挖出真相!
“原是如此……真是可怕。”沈清辞附和着,心念急转。这是一个机会!那个发疯的小太监,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若能将他中毒的症状与淑太妃所赠之药联系起来……
她立刻做出惊魂未定、依赖权威的模样,柔声道:“总管大人,经此一事,臣妾心中实在害怕……方才太妃娘娘所赐的安神散,臣妾……臣妾也不敢轻易用了。可否劳烦总管大人,请一位信得过的太医,来为臣妾瞧瞧,也看看那些药材是否稳妥?否则,臣妾真是寝食难安了……”她适时地表现出后怕和疑虑,将查验药材的请求提得合情合理。
吴添禄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是要将淑太妃送的毒药和畅音阁的疯症暗中挂钩!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小主顾虑得是。非常时期,谨慎些总是好的。咱家这便去请一位稳妥的太医过来,对外只说是为小主请平安脉。”
“多谢总管大人!”沈清辞感激道。
吴添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刻钟功夫,便领着一位面相陌生、眼神却透着精干的中年太医走了进来,介绍道:“小主,这位是秦太医,于毒理一道颇有钻研,口风极严,您尽可放心。”
沈清辞会意,让云苓将淑太妃所赠的那包“宁神养心散”取来,递给秦太医,并将自己方才的“担忧”和野猫的“意外”(她只说是野猫误食后躁动不安,并未言明死亡)委婉地说了一遍。
秦太医仔细检查了那药粉,又嗅又捻,甚至还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探入药粉中观察良久,脸色越来越凝重。
“启禀小主,”秦太医收起工具,沉声道,“此药粉中,确实含有数味强效安神镇惊的药材,但……其中混杂了一种极其微量的紫色蕈类粉末,此物性极阴寒诡异,并非医书正统所载,少量服用或可致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视幻听,用量稍重,便会令人癫狂发疯,力大无穷,直至精力耗尽而亡!其症状……与某些古籍记载的‘山魈惑心’之症颇为类似!”
果然如此!沈清辞后背发凉!这药根本就是毒药!
“那……若是此前已中过阴寒之毒,再服此药呢?”沈清辞追问,意指地底经历。
秦太医脸色一变:“若体内已有阴寒根基,再遇此蕈毒,便如同火上浇油,不仅会更快引发癫狂,其症状也会更为酷烈诡异!且两种毒性交织,极难诊断根除!”
一切都能对上了!这药就是冲着她来的!若她服下,便会“恰到好处”地突然发疯,症状与地底遭遇类似,届时所有人都会以为她是旧疾复发,或是冲撞了邪祟,绝不会怀疑到淑太妃所赠的药材上!好狠毒的计策!
而畅音阁那个小太监,极可能就是另一个试验品或是被灭口的牺牲品!
“有劳秦太医了。今日之事……”沈清辞压下心中骇然,看向秦太医。
“小主放心,微臣今日只是来请平安脉,小主凤体安康,别无他事。”秦太医立刻躬身道,极其上道。
吴添禄点点头,带着秦太医迅速离去。
殿内再次剩下沈清辞主仆二人。真相大白,却让人遍体生寒。
“小主……他们……他们太可怕了……”云苓声音发颤。
沈清辞目光冰冷地看着那包毒药:“是啊,所以更不能让他们得逞。”她必须立刻将秦太医的诊断结果告知陛下!畅音阁的疯太监和这包毒药,就是撕开对方伪装的利刃!
然而,永寿宫被严密看守,她无法外出,如何传递消息?
就在她焦急之时,目光无意间瞥见窗外——昨日陛下赏赐的那盒珍珠粉还放在桌上。
珍珠粉……陛下……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陛下赏赐此物,真的只是为了安神吗?是否……也是一种暗示?
她快步走到桌前,打开那盒莹润的珍珠粉。用手指轻轻拨开表层,仔细向下探去。
指尖果然触碰到了一粒与众不同的、略大些、质地也更坚硬的“珍珠”!
她小心地将那粒“珍珠”取出,发现它中间有一道极细微的缝隙。用力一拧,竟从中分开,里面是空心的,藏着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纸笺!
陛下果然留下了后手!
她激动地展开纸笺,上面只有一行极小却清晰的字:
“三日后戌时,御花园东南角,假山石洞。”
三日后?戌时?御花园东南角假山?
陛下是要在那里见她?!
为何要等三日?还要约在那样一个偏僻隐秘的地点?是有什么特殊安排?还是……宫中的形势已经复杂到连养心殿都不再安全?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条明确的指令!一个能与陛下当面陈情的机会!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将纸笺就着烛火焚毁,灰烬碾入香炉。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
还有三天。这三天,她必须稳住,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更不能让对手察觉她已看穿阴谋并找到了反击之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夜,沈清辞刚吹灯睡下不久,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女子哭泣又仿佛冷笑的诡异声音,隐隐约约从窗外飘来。
她猛地惊醒,屏息倾听。
那声音却又消失了,只有风声呜咽。
是错觉吗?
她睁着眼,直到天际微亮,再也未曾合眼。
而清晨起来,却听到宫中隐隐流传起新的流言——说昨夜不止永寿宫,连淑太妃宫苑附近也有宫人听到了诡异的哭声,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了一个穿着旧宫装、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身影在花园里飘过……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雾,开始在这深宫之中悄然弥漫。
沈清辞站在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寒意更盛。
对手的攻击,从未停止。从直接的搜宫、下毒,到制造疯案、散布流言……一招接着一招,阴毒而缜密。
这三天的等待,恐怕不会平静。
而她约见陛下的计划,真的能顺利吗?
那御花园东南角的假山石洞,等待她的,将是黎明,还是更深沉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