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土地庙蜷缩在陋巷最深处,断壁残垣,蛛网密布,早已香火断绝,连乞丐都不愿在此栖身。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更添几分阴森。
骆云峰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贴近庙墙,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烂的气息,但在这之下,他似乎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此地的清苦药香。
瞿先生果然来过这里?或者,留下了什么?
他并未贸然进入庙内,而是绕着破庙外围仔细探查。庙墙根下杂草丛生,一处背风的角落里,几块碎砖似乎有被最近动过的痕迹。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松动的砖块——
下面压着一小片折叠整齐的粗麻布。
骆云峰心脏微微一缩,迅速将布片取出,闪身躲入更深的阴影中,就着稀薄的月光展开。
布片上没有字迹,只用某种炭笔一类的东西,画着三样东西:
左上角,是一个简略的丹炉形状,旁边点缀着几颗星辰符号。 右下角,则是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草图,叶片扭曲,根茎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旁边标注着两个极小却清晰的字——“冥苔”。 而最让骆云峰目光凝住的,是布片正中央,用更粗重的线条勾勒出的一串念珠!每颗珠子都画成了细小的骷髅头模样,狰狞诡异!在这串念珠旁边,同样标注着两个字——“鬼师”!
丹炉、星辰……这似乎暗指先帝晚年痴迷炼丹求仙的旧事! 冥苔!果然与太后药中的毒物有关! 鬼师念珠!与影窟中所见、陈掌柜密信中所提完全吻合!
瞿先生用这种方式,确认了“冥苔”与“鬼师”的存在,并将它们与先帝时期的炼丹方士联系在一起!
这证实了骆云峰和沈清辞的诸多猜测!但信息依旧模糊,缺乏具体的指向。
骆云峰将布片小心翼翼收好,眉头紧锁。瞿先生既然给出了回应,为何不更明确一些?是有所顾忌?还是他也不知道更多?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复杂暗示的开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座黑黢黢的破庙。庙内,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
决心已定,他身形如电,悄无声息地滑入庙门。
庙内更加黑暗,残存的神像泥塑歪倒在一旁,面目模糊不清。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骆云峰屏住呼吸,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地面、墙壁、供桌……
供桌早已腐朽塌陷,但在一堆烂木碎屑中,似乎有一点异样的反光。
他趋近前,用刀尖轻轻拨开杂物——那是一枚极小、极薄的铜片,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似乎刻着些什么。他捡起铜片,指腹摩挲,能感觉到凹凸的刻痕。
正当他准备就着窗外微光仔细辨认时,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来自头顶房梁!
不好!
骆云峰脸色骤变,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向后暴退!
几乎就在他退开的同一瞬间,原本他站立之处的地面,几块看似普通的地砖猛地弹起,数道黝黑的、带着腥臭气的短箭疾射而出,狠狠钉入对面的墙壁!箭簇显然淬了剧毒,墙壁上瞬间泛起细密的泡沫!
紧接着,头顶传来机括转动声,一张布满铁刺的大网兜头罩下!
骆云峰身在半空,旧伤被剧烈动作牵扯,一阵剧痛,但他咬牙强忍,腰肢猛地一拧,手中绣春刀瞬间出鞘,刀光如匹练般向上挥斩!
“嗤啦”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铁网被凌厉的刀气硬生生斩开一个缺口,骆云峰的身影如同泥鳅般从中钻出,落地时一个踉跄,肋下已是剧痛难当,渗出血迹。
他半跪在地,急促喘息,额角渗出冷汗。
好精巧阴毒的机关!若非他听觉敏锐且反应远超常人,此刻早已成了网中刺猬、地上尸骸!
这机关是瞿先生所设?为了防范不速之客?还是说……这是一个警告?甚至是一个陷阱?那铜片,就是诱饵?
骆云峰心中警兆大作,不敢再在此地久留。他握紧那枚险些让他送命的铜片,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这诡异的土地庙,忍着痛楚,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查看铜片上的内容,并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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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聆秋阁。
内务府的人离去后,沈清辞和云苓默默收拾着狼藉的屋子,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每一次远处的脚步声,都让沈清辞的心跳漏跳一拍,生怕是来提审小禾或者再次搜查的人去而复返。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小禾成功了吗?她被盘问时是否露了馅?瞿先生会回应吗?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聆秋阁那扇破旧的门被极轻地叩响时,沈清辞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谁?”她声音紧绷。
“小主……是……是奴婢……”门外是小禾虚弱又带着一丝后怕的声音。
沈清辞立刻开门,将小禾拉了进来,迅速关门落栓。
“怎么样?你没事吧?内务府的人有没有为难你?”沈清辞急急问道,目光快速扫视小禾全身,见她虽面色苍白惊惶,但衣衫完整,似乎并未受刑,稍松了口气。
小禾惊魂未定,将遇到太监盘问、自己如何应对的过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末了带着哭腔道:“小主……奴婢差点就……就吓死了……他们说再发现奴婢出宫就要打死奴婢……”
“好小禾,你做得很好!非常非常好!”沈清辞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若非这个小宫女的急智和勇气,今日之事绝难善了,“然后呢?你出宫后见到那位先生了吗?”
小禾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满是困惑:“奴婢找到那个地方了,也敲了门……里面……里面伸出一只手,给了奴婢一块石板和炭笔……奴婢把您给的东西递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伸出手,在石板上画了个箭头和一个怪符号,奴婢看不懂……他又擦掉,写了个‘等’字,就关上门不理奴婢了……”
箭头?符号?等?
沈清辞蹙紧眉头。这哑医瞿先生,果然如母亲所说性情古怪。这回应是什么意思?让她等?等什么?在哪里等?
她仔细询问了那符号的大致形状,小禾连比划带描述,沈清辞依稀觉得那像是一种特定的标记,但具体含义不得而知。
“你就直接回来了?没人跟踪你吧?”
“奴婢很小心,绕了好几圈才回来的,应该没有。”小禾肯定道。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瞿先生收下了东西,并给出了回应,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或许他需要时间核实或考虑?那个“等”字,意味着他之后可能还会有进一步的联络?
只是,这等待的过程,太过磨人。宫内的形势瞬息万变,她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沈清辞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小禾,让她回去休息,并再次叮嘱她切记保密。
送走小禾,沈清辞独自坐在灯下,心中思绪纷乱。瞿先生这条线埋下了,但结果未知。眼下,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继续研读医案,尤其是关于“冥苔”和关外诡异药材的部分,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她再次翻开《楚氏医案》,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和图谱。忽然,她想起母亲似乎曾在一处记录关外风俗的篇章里,提到过某种用于祭祀的秘药,其症状与太后娘娘的疾症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她急忙翻找,手指快速划过书页。
就在这时,窗外极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嚣声,打破了宫廷夜深的寂静。那声音来自……似乎是慈宁宫的方向?
沈清辞的动作猛地顿住,侧耳倾听。
喧嚣声似乎变大了些,还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和灯笼火把晃动的光影。
出事了?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太后?太后怎么了?难道是冥苔之毒发作了?还是……别的什么?
紧接着,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正清晰无误地朝着聆秋阁的方向而来!人数听起来远比白天李公公带来的人更多!
火把的光芒已经映亮了聆秋阁破旧的窗纸!
一个尖厉、惶恐、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意味的太监声音划破夜空,这一次,不再是内务府的腔调,而是慈宁宫大总管太监特有的嗓音:
“快!快开门!奉太后娘娘急谕,即刻羁押沈氏!封闭聆秋阁!任何人不得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