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捏着半张泛黄的信纸，指腹反复摩挲着落款处那枚模糊的朱砂印——是爷爷的私章，他认得。纸上“老宅东厢房地砖下”几个字被水洇过，晕成了模糊的墨团，但足够让他摸到方向。
“守门人血……”他蹲在玄门后山的老槐树下，咬开酒葫芦的木塞，猛灌了一大口烈酒。酒液顺着喉结滚下去，烧得食道发烫，却压不住心头的躁。师傅玄机子说，重塑苏晓晓的灵体，“守门人血”是最后一块拼图，能锚定灵体与阳间的联系，可这玩意儿藏在哪，全玄门上下翻遍了典籍也没个准信。直到昨天清理爷爷的遗物，从樟木箱底翻出这张三十年前的信纸，才算有了眉目。
“师叔，真要去？”李屿风抱着剑，站在旁边踢着石子。他刚从凌霜那听说墨尘要单独去城郊老宅，“听说那片早成了鬼楼区，上个月还有道士进去拍探险视频，出来就疯了，见人就喊‘血玉在哭’。”
墨尘把信纸揣进怀里，拍了拍李屿风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硌得少年龇牙咧嘴：“疯道士的话你也信？多半是蹭热度编的。再说了，你师叔我当年跟着你师傅夜闯过乱葬岗，这点阵仗算什么？”话虽这么说，他却悄悄摸出三枚铜钱——那是玄机子给的“镇煞钱”，正面刻着雷纹，背面是八卦图，据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宝贝。
“那我跟你去。”李屿风把剑往背后一甩，剑穗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师傅说我这月的历练还没完成，正好跟师叔学学怎么捉鬼。”
墨尘斜睨他一眼：“学捉鬼？先学怎么别被鬼捉了再说。”嘴上怼着，却没再拒绝。他知道这小子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况且多个人手，万一真遇到麻烦也能搭个手。
两人抄近路穿过拆迁区，越靠近老宅，空气越冷。明明是六月天，却像揣着块冰，贴在皮肤上丝丝往骨缝里钻。李屿风裹紧了外套，忽然指着前面的断墙：“师叔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墙头上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背对着他们，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正一下下敲着砖块。墨尘眯起眼，指尖捏了个诀——没妖气，也没阴气，倒像是……普通的老人？可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老人？
“老人家，您在这干啥呢？”墨尘扬声喊了句。
老头没回头，拐杖敲得更响了：“找东西……找个扳指……”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找了三十年了……”
李屿风突然拽了拽墨尘的袖子，压低声音：“师叔，他脚没沾地！”
墨尘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问题！他不动声色地摸出铜钱，指尖一弹，一枚铜钱悄无声息地飞出去，擦着老头的裤腿落在地上。铜钱落地的瞬间，老头猛地回头，脸白得像纸，眼睛却红得滴血：“你们……看见我的扳指了吗？”
“阴魂不散啊。”墨尘啧了声，把李屿风往身后拉了拉，“三十年前是不是有个姓墨的在这老宅住过？他留下个扳指，我们来拿的。”
老头的脸突然扭曲起来，蓝布衫下的皮肤像水波一样晃：“我的……那是我的扳指！谁也别想拿！”拐杖“哐当”砸在地上，竟化作条黑蛇，吐着信子朝墨尘扑来。
“孽障！”墨尘早有准备，另外两枚铜钱同时甩出，一枚打在蛇头上，一枚钉在老头的影子上。黑蛇发出声凄厉的嘶鸣，化作黑烟散了；老头的影子被铜钱钉住，身体顿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这是……地缚灵？”李屿风看得目瞪口呆，“他跟那扳指有啥关系？”
“多半是当年守宅子的，执念太深，把扳指当成自己的了。”墨尘走上前，在老头僵住的瞬间，屈指在他眉心一点，“尘归尘，土归土，莫再纠缠——去！”金光从指尖散开，老头的身影渐渐淡了，最后化作个模糊的笑：“找着……就好……”
李屿风挠挠头：“这就没了？比上次遇到的吊死鬼好对付多了。”
“那是你没见着厉害的。”墨尘踹开老宅的木门，灰尘“噗”地扬起，呛得两人直咳嗽。院子里的杂草快有人高，东厢房的窗户纸破了个大洞，风灌进去，“呜呜”的像哭。
“地砖下……”墨尘蹲下身，敲了敲东厢房的地面。青砖铺得歪歪扭扭，其中一块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他摸出工兵铲，刚要往下挖，李屿风突然指着房梁：“师叔你看！那是不是有东西在晃？”
房梁上挂着个黑布包，随着风左右摇摆，包角露出点红绳。墨尘心里一动——爷爷生前最爱用红绳缠贵重物件。他刚要起身，脚下的地砖突然“咔哒”一声，裂开道缝，一股血腥味从缝里钻出来，腥得发甜，闻着让人头皮发麻。
“不好！”墨尘拽着李屿风往后跳。刚躲开，那地砖就“嘭”地炸开，从土里钻出只惨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直抓墨尘的脚踝！
“我去，这啥玩意儿？”李屿风拔剑就砍，剑锋劈在手上，竟冒出串火星——那手硬得像铁！
“是阴傀！”墨尘认出这东西——是用死人手骨混着阴气炼的，刀枪不入，专认活人的阳气。他赶紧摸出张“破煞符”，往李屿风的剑上一拍：“蘸着符力砍！”
符纸遇剑燃起蓝火，李屿风再砍下去，那手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可没等两人松口气，地面又裂开好几道缝，数不清的惨白手臂从土里钻出来，密密麻麻的，像片蠕动的小树林。
“我滴个亲娘，这是捅了阴傀窝了？”墨尘嘴角抽了抽，突然想起爷爷信里没写完的话——“血玉镇煞，亦招煞……”原来这扳指不仅藏着血，还引了这么多邪祟过来。
李屿风的剑舞得像团光，可手臂越来越多，砍断一只又冒一只，蓝火渐渐弱下去。他喘着气喊：“师叔，符快用完了！”
墨尘往东厢房里退，眼睛飞快地扫着地面——既然是地砖下，肯定有块是松动的。他忽然注意到墙角的地砖颜色深了点，像是常年被踩的样子。“屿风，往墙角退！”
两人且战且退，退到墙角时，墨尘突然一脚踹在那块深色地砖上。地砖应声而开，下面露出个黑木盒，盒盖上刻着个“墨”字。就在这时，所有阴傀的手臂都停下了，齐刷刷地转向木盒，发出“嗬嗬”的低吼，像是在渴望什么。
“找到了！”墨尘一把抄起木盒，刚要打开，就听李屿风大喊：“师叔小心后面！”
他猛地回头，只见最开始那老头的虚影又冒出来了，这次手里没拄拐杖，而是捧着颗滴血的心脏，红得发黑：“还我扳指……用你的心……换……”
墨尘心里一沉——这地缚灵刚才是装的！他迅速打开木盒，里面果然躺着枚血玉扳指，玉上的血丝像活的一样在动。他抓起扳指就往手上戴，刚套进指节，所有阴傀的手臂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软塌塌地缩回土里；老头的虚影捧着心脏，发出声不甘的尖叫，化作黑烟散了。
“这就……解决了？”李屿风拄着剑直喘气，剑上的蓝火彻底灭了。
墨尘晃了晃手上的扳指，玉面贴着皮肤，暖得像有团火在烧。他忽然“嘶”了声——扳指竟自己往肉里陷了陷，一道血线顺着玉纹爬上去，瞬间消失不见。
“师叔你咋了？”
“没事……”墨尘皱着眉，总觉得这扳指有点不对劲，但眼下也顾不上了。他把木盒揣好，拍了拍李屿风的脑袋，“走，回师门——让你师傅看看，你师叔我是不是宝刀未老。”
李屿风跟着他往外走，突然回头看了眼东厢房——刚才藏木盒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朵白色的小花，在阴气里颤巍巍地开着，花瓣上还沾着点血。他挠挠头，没多想，快步跟上墨尘的脚步。
只是他没看见，那朵花的根须，正顺着地砖的裂缝，悄悄往地下钻，像在追寻什么。而墨尘手上的血玉扳指，玉纹里的血丝，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