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灯的灯芯在黑暗中静静地燃烧着,当它燃到第三根时,窗外的夜色已经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一般。江婉斜倚在书房的藤椅上,身体微微后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支撑着。
她的指尖轻轻捏着一块浸透了热水的帕子,帕子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到她的皮肤上,带来一丝温暖。然而,这丝温暖并未能缓解她头部的不适,她用力地按压着发紧的太阳穴,试图减轻那越来越强烈的胀痛感。
自从清晨与林见深谈完之后,江婉便一直守在这间书房里,寸步不离。她甚至连晚饭都只是让佣人送了一碗简单的粥过来,匆匆吃完后便继续坐在书桌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此刻,她的胃里空荡荡的,没有丝毫食物的充实感,只有太阳穴的胀痛在不断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和身体的疲惫。
书桌上摊开的卷宗早已换了模样。不再是近三个月的现代记录,而是堆叠着几捆用麻绳捆扎的古老手札,还有十几张泛着黄褐色的泥板拓文。这些是林家最隐秘的收藏,大多是明清时期的先祖手札,甚至有几篇能追溯到宋元年间,纸张脆得像枯叶,稍一用力就可能裂开。江婉特意找来了软毛刷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拂去拓文上的浮尘,指腹蹭过那些模糊的字迹时,还能摸到墨汁干涸后留下的粗糙纹路。
“‘源头’……‘初始’……”她轻声呢喃着,仿佛这两个词蕴含着无尽的奥秘。她的指尖如同羽毛一般,轻柔地在那张古老的拓文上摩挲着,似乎想要透过纸张触摸到隐藏在其中的真相。
林见深曾经告诉她,这座老宅竟然成为了“渊”气泄漏的源头。然而,根据她所熟知的古籍记载,“渊”本身就是万秽之源,那么如果老宅仅仅只是一个泄漏的通道,真正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呢?
这个疑问就像一根细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白天在林见深的房间里时,这个问题便已经开始困扰着她,而现在,当她翻遍了近百年来家族的所有记录后,却发现连半个与之相关的字都找不到。
这些记录要么是关于如何修补封印的方法,要么是针对各种凶物的应对之策,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过“渊”之外的“源头”。这让她感到一阵茫然和困惑,难道这个“源头”是一个被家族刻意隐瞒的秘密吗?
江婉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书架最顶层。那里藏着一个樟木盒子,是她嫁入林家时,林老爷子亲手交给她的,说里面是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碰的东西”。之前她以为这话只是长辈的叮嘱,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搬来梯子,取下了那个积满灰尘的盒子。
樟木的香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她打开盒盖,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整齐地放着三卷兽皮和一叠用牛皮纸包裹的手札。兽皮的毛色已经暗淡,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是年代久远的旧物。江婉拿起最上面一卷兽皮,展开时还能听到皮革老化的 “沙沙” 声,上面用某种黑色颜料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既不像汉字,也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
“这是……象形文字?”她不禁喃喃自语道,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些奇怪的符号看起来既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一些简单的图案。她有些疑惑,于是决定找来之前研究古文化的工具书,试图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工具书,逐页对照着辨认那些符号。铜灯的微弱光芒洒落在兽皮上,使得那些符号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仿佛活了过来一般。有的符号像是蜷缩着的人影,有的则像是裂开的石头,还有一个被反复刻画的圆圈,圆圈的中心似乎还藏着一个极小的点。
然而,由于兽皮磨损得过于严重,那个点的轮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江婉不禁感到有些沮丧,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手札的封皮上。
那是用朱砂写的四个字,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却透露出一股有力的感觉。江婉定睛一看,只见那四个字是:“万秽有源”。她的心中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她急忙拆开牛皮纸,里面露出一本线装手札。纸页已经泛黄发脆,显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第一页的字迹却异常清晰,仿佛刚刚书写上去一般。
江婉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万秽有源,非‘渊’即‘墟’……观老宅三百年气运,似与‘墟’脉相连,然‘墟’之真容,历代先祖皆讳莫如深。”
“非‘渊’即‘墟’?” 她反复念着这句话,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原来 “渊” 并非唯一的污秽源头,还有一个叫 “墟” 的存在?而林家老宅,竟与 “墟” 脉相连?她想起之前地图上那些以老宅为中心的辐射线,想起林见深说 “渊” 气是顺着地脉扩散 —— 难道老宅的地脉,本就与 “墟” 相通?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夜风,吹得窗棂 “吱呀” 作响,铜灯的火苗晃了晃,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江婉赶紧按住手札,生怕风把这脆弱的纸页吹碎。她接着往下翻,可第二页的字迹却被水渍晕染,只剩下 “‘墟’为‘源’之壳,‘渊’为‘源’之流” 几个模糊的字,后面的内容全成了一片墨团。
即便如此,江婉的心里还是燃起了一丝希望。至少她找到了新的方向 ——“墟” 和 “源”。她把这页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夹进工具书里,又拿起那卷画着符号的兽皮,凑到灯下仔细观察。那个模糊的圆圈中心点,会不会就是 “源” 的象征?而 “墟”,又到底是什么?是老宅的本体,还是老宅之下隐藏的某种空间?
夜已经深了,书房里只有铜灯燃烧的 “噼啪” 声和江婉的呼吸声。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重新坐回藤椅上,将手札和兽皮整齐地摆放在桌上,用放大镜一点点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哪怕只有一丝线索,她也必须抓住 —— 这或许是阻止 “渊” 气扩散,甚至拯救林见深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