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寂灭之地,并非想象中的荒芜死寂,反而是一片被朦胧雾气笼罩、灵气浓郁到化为实质液滴的奇异山脉。打嘎布服的山门,便隐于这片山脉最深处,若非有特定指引,根本无从寻觅。月含温凭借着“就是布买”掌柜隐晦的提示和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历经数日不眠不休的搜寻与闯过数道蕴含天地至理的自然阵法,才终于抵达那扇看似普通、却散发着亘古气息的青石山门前。
没有守山弟子,没有森严戒备,只有一片令人心静的安宁。但月含温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淡漠的意念,如同无形的网,从他踏入这片区域开始,便已落在他身上。
他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和穿越阵法而略显凌乱的衣袍,尽管体内伤势因强行赶路而隐隐作痛,灵力近乎枯竭,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走到山门前,躬身一礼,声音清朗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
“晚辈月含温,冒昧来访,恳请拜见打嘎布服门主,有要事相求!”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片刻沉寂后,那扇青石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其后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景象。一个身着朴素灰袍、面容平凡无奇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内,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随我来。”中年人声音平淡,转身引路。
月含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紧随其后。一路行去,亭台楼阁掩映在灵雾奇花之间,偶有弟子身影闪过,气息皆深沉内敛,远非外界修士可比。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返璞归真、与世无争的超然气息。
最终,他被引到一座简朴的竹庐前。庐内,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如婴儿的老者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仿佛与这竹庐、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但月含温仅仅只是站在庐外,便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敬畏与宁静。此人,定然就是打嘎布服的门主。
“晚辈月含温,拜见门主前辈!”月含温再次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老者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念头。他目光落在月含温身上,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为你那挚友而来?为了‘不朽魂铁’?”老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直达本质的力量。
月含温心头一震,不敢隐瞒,坦然承认:“是!前辈明鉴。晚辈挚友锦星墨为救晚辈,身中奇毒,魂魄本源受损,危在旦夕。唯有贵派‘不朽魂铁’作为药引,配合‘就是布买’的九转还魂造化丹,方能救其性命!恳请前辈慈悲,赐下魂铁,晚辈愿付出任何代价!”
他将姿态放到最低,语气恳切至极,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
老者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一路走来的艰辛,看到了他体内沉重的伤势与近乎枯竭的灵力,更看到了他那颗为了挚友不惜一切的赤诚之心。
竹庐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良久,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不朽魂铁’,乃我派供奉之物,承载先辈意志,关乎宗门传承,非同小可,本不可轻予外人。”
月含温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脸色更加苍白。
然而,老者话锋微微一转:“然,天地有仁,万物有性。你为救挚友,不畏艰险,独闯我门,此心可鉴。更兼……那位存在既已出手为你挚友稳固魂魄,显是认可其命不该绝。我打嘎布服,亦非不近人情之辈。”
月含温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紧张地看着老者。
老者袖袍轻轻一拂,一道温润平和的灵力悄然注入月含温体内,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沉重的伤势,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这并非治愈,却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痛苦与疲惫。
“念你诚心,亦算是承了那份因果。”老者缓缓道,“‘不朽魂铁’,可以予你。”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月含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正要再次拜谢。
老者却抬手止住了他,目光变得深邃:“不过,你需谨记。此物牵扯甚大,福祸相依。今日因,他日果。你取得此物,救人性命,亦需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
“晚辈明白!任何后果,晚辈一力承担!”月含温语气斩钉截铁,“只要能救他,纵使千般因果,万般劫难,晚辈亦无悔!多谢前辈成全!”
老者不再多言,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下一刻,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暗金色、表面有着天然玄奥纹路、散发着温润永恒气息的铁块,凭空出现在月含温面前。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灵气都仿佛变得沉静、稳固,连空间都隐隐变得更加坚韧。这正是打嘎布服的镇派之宝——不朽魂铁!
月含温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块看似不起眼,却重若山岳、承载着星墨生希望的魂铁。触手温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定感顺着掌心传入心中。
就在他双手接住不朽魂铁的瞬间——
一直强撑着的意志仿佛终于到达了极限。连日来的奔波、闯阵的消耗、面对隐世宗门的压力、以及得到魂铁后那巨大的心神冲击与放松……种种因素叠加之下,他体内被暂时压制的伤势轰然爆发!心力交瘁与之前考验留下的暗伤一同反噬!
“噗——!”
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竹庐前洁净的地面上,触目惊心。他眼前一黑,浑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捧着不朽魂铁的身体剧烈摇晃,踉跄着向后倒去,几乎站立不稳。
那灰袍中年人身影一闪,已来到他身后,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避免了他摔倒在地。
老者看着面色金纸、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的月含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轻声道:“痴儿。”
月含温强忍着眩晕与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紧紧将不朽魂铁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借助中年人的搀扶勉强站稳,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对着竹庐内的老者,再次深深一拜,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
“多……多谢前辈……赐宝之恩……此情……晚辈永世不忘!”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赶回“就是布买”。星墨还在等着他!
老者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灰袍中年人会意,扶着几乎虚脱的月含温,语气平和地说道:“我送你出去。” 随即转身将其送出了打嘎布服的山门。
站在山门外,月含温回头望了一眼那重新被云雾笼罩的秘境,紧紧抱着怀中的不朽魂铁,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与希望,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成功了!他拿到了救命的魂铁!
不顾身体的极度虚弱与伤痛,月含温再次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甚至再次不惜损耗精血,化作一道遁光,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唯一的希望之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疾驰而去!
星墨,等我!我带着救你的希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