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如潮,自吴浩心口爆发,撕裂空气,震得整个地窟都在颤抖。命棺剧烈震动,棺中少年的灰瞳骤然收缩,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之人。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宿命的共鸣——仿佛两个本该合一的灵魂,在命运的岔道上错身而过,如今终于重逢。
可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与轰鸣交汇的瞬间,吴浩识海中的沙盘残片忽然一颤,金线骤然熄灭,仅存的微光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他心头一沉。
那股刚刚贯通天地的剑意,竟在体内微微震颤,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从深处撕裂。他低头,看见自己滴落的银血在地面缓缓汇聚,竟隐隐勾勒出一道陌生的符印——与宁红夜额间的彼岸花印记,轮廓惊人地相似。
与此同时,宁红夜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某种遥远的力量牵动。她额间的彼岸花猛然一缩,随即剧烈抽搐,一缕黑血顺着眉骨滑下。
吴浩瞳孔骤缩。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剑斩破的,不只是命运的门槛。
还有……被封印了千年的真相。
剑尖还悬在半空,银血顺着刃口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星髓上,发出烧红铁钉落水的声响。那血痕蜿蜒如蛇,在地面勾勒出尚未完成的符文,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悄然苏醒。
吴浩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识海里那点刚稳住的弑神剑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撬开,沙盘残片不受控地翻转,一股黑红交缠的记忆洪流猛地倒灌进来——
画面里,初代剑尊站在九重天阙,剑锋直指神座。可就在他挥剑的刹那,一道红影从侧后方掠出,短刃刺穿心脉,血喷了半片轮回锁。
那人回头,面容模糊,但额间一朵彼岸花印记清晰可见。
宁红夜的名字还没出口,吴浩已经怒吼出声:“操!原来我们杀错了人!”
他右臂的冰鳞瞬间炸裂,寒气逆冲咽喉,整个人踉跄一步,差点跪下。剑意失控,识海嗡鸣如万针穿脑,那记忆还在继续:短刃拔出,神尊残念并未消散,反而笑了,而那个红影——宁红夜的先祖——被当场抽魂,封进命棺底部,成了第一道锁链。
“不是弑神者……是替罪的。”他咬牙,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老子一路砍过来,砍的全是替死鬼?”
话音未落,命棺前的宁红夜突然闷哼一声,额间彼岸花印记剧烈抽搐,一滴黑血渗出,顺着眉骨滑下,在鼻梁处凝成微小符印,落地无声。
她没察觉。
她正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不受控地颤抖。体内的寒气开始翻腾,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血脉深处苏醒,撕扯她的意识。她想喊吴浩,可喉咙发紧,只挤出半句:“我……不是……”
下一瞬,青白色火焰从她掌心窜起,顺着经脉烧上肩颈。那火不烫人,却让空气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冻结的玻璃在裂。
“宁红夜!”顾清寒几乎是扑过去的。
她抬手就是一道寒冰风暴,冰晶如刀,直扑那诡异火焰。可就在风暴撞上宁红夜的瞬间,她手腕上的永夜印记“啪”地碎裂,露出底下一道金符——纹路古旧,边缘泛着微光,竟和顾清寒眉心朱砂痣的形状一模一样。
两人同时一震。
顾清寒的风暴偏了半寸,擦着宁红夜的脸掠过,在岩壁上凿出一排冰窟。她死死盯着那金符,声音压得极低:“你也是……被钉在祭坛上的?”
宁红夜没回答。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火焰却越烧越旺,从青白转为幽蓝,额间彼岸花彻底绽开,化作一朵噬血狂花,花瓣边缘锋利如刃,随着呼吸轻轻开合。
吴浩想冲过去,可弑神剑意还在体内乱窜,每动一下都像有刀在心脉里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火顺着宁红夜的脊背往上爬,烧断了她一缕乌发,发丝落地即燃,化作灰烬。
“拦住她!”他吼。
没人动得了。
吴晨曦刚被神血锁链抽过,瘫在角落喘气,噬魂剑体缩回皮下,剑柄上的逆鳞纹还在发烫;陈晓琳靠在岩壁上,眉心碎片嵌得更深,金光顺着血管爬进左眼,几乎全红,可她还死死攥着青鸾翎,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林逸的胸腔炸了。
不是崩裂,是直接炸开,八枚星髓从他心口喷射而出,呈扇形飞向命棺。每一枚都带着微弱的跳动,像活物的心脏。
吴浩瞳孔一缩:“拦住它们!”
他抬剑,可剑意未稳,刚凝聚的力道在经脉里打了个转,反噬得他喉头一甜,银血差点喷出来。
没人能动。
除了陈晓琳。
她咬破嘴唇,舌尖血珠溅在青鸾翎上,翎羽瞬间燃起金红火焰,一声清唳划破矿洞——焚天雀冲天而起,双翼展开,火焰如幕,迎着星髓撞去。
轰!
火焰与星力对撞,三根雀羽当场焚毁,余焰飞溅,烫得岩壁滋滋作响。可焚天雀没退,尾羽在火中扭曲、再生,一根根化作不死鸟的长翎,火焰由金红转为炽白,硬生生将八枚星髓逼退半尺。
沙盘残光猛地一颤,投出最后一道警示:【神魂归位,轮回重启】。
“操!”吴浩骂出声,还想再冲,可脚下突然一滑——冰魄剑柄沾了血,握不住了。
他单膝跪地,剑尖杵地,才没倒下。
陈晓琳在那边咳血,左眼全红,可手没松。焚天雀的火焰开始不稳,七息,六息……尾羽一根根熄灭,再生的速度赶不上消耗。
命棺的裂缝还在蔓延。
宁红夜的噬血狂花完全绽放,花瓣边缘割开空气,发出细微的撕裂声。顾清寒再次抬手,寒冰风暴再度成型,可她看着那金符,手抖了一下。
林逸的胸口空荡荡的,血流得差不多了,可嘴角竟勾起一丝笑。
那笑,不像他。
吴浩盯着命棺,银血顺着剑身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
“行啊,”他抹了把脸,血混着汗,“你们一个个的,不是被封就是被烧,不是被啃就是被换,老子破个境还得被自己祖宗的记忆抽耳光。”
他撑着剑,慢慢站起来。
右臂的冰鳞重新凝结,覆盖到肩胛。瞳孔里的星芒乱闪,像是随时会炸开。
“但你们忘了——”他抬手,剑尖指向命棺,“老子现在是弑神的剑,不是被砍的祭品。”
话没说完,宁红夜突然抬头。
噬血狂花完全绽开,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瞳孔,只剩下幽蓝火焰在眼眶里燃烧。她张嘴,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吴……浩……杀了我。”
顾清寒的风暴已经凝到指尖。
陈晓琳的焚天雀只剩一根尾羽还在燃。
吴浩看着她,没动。
宁红夜的火焰开始外溢,烧向地面,烧向星髓,烧向命棺。
顾清寒终于出手。
寒冰风暴轰然压下,冰晶如雨,将宁红夜整个人裹住。可就在冰层成型的瞬间,她眉心的金符突然亮了一下,与顾清寒眉心朱砂痣同时震颤。
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冰层裂开一道缝。
宁红夜在冰里睁眼,火焰从裂缝中喷出。
吴浩抬剑,剑尖指向自己心口。
不是刺,是引。
血还没喷出来,沙盘残光突然一跳,投出新信息:【宁红夜体内封印松动,锚定之力外泄】。
他顿住。
宁红夜在冰里抬手,指尖隔着冰层,轻轻碰了碰他的剑尖。
那一瞬,整个地窟仿佛静止了。空气凝滞,星髓的微光在冰面上折射出诡谲的光斑,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那一点触碰,轻得如同幻觉,却让吴浩识海中的沙盘残片猛地一震,残存的金线如蛛网般颤动,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机制被悄然唤醒。
他没动。
不是因为迟疑,而是怕一动,这脆弱的平衡就会崩塌。他盯着冰层中那双燃烧的眼睛,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刚才那句“你要是敢死,我把你先祖的骨头从命棺里挖出来当柴烧”还悬在唇边,可此刻,那句话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说不出口。
冰层咔咔作响。
顾清寒的风暴开始不稳。
陈晓琳的焚天雀尾羽熄灭。
林逸的胸口,突然又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