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07”信号中断后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标准时,便被潮水般涌来的、更加刺耳的警报声彻底打破。
逻辑锚点主控中心的星图上,以原本“低语回廊”所在位置为中心,一片令人心悸的 “银斑”(Silver Stain)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它不像“虚妄之潮”的格式化那样归于纯粹的虚无,也不像“共鸣体”那样稳定地散发着痛苦波动。这片“银斑”是 “活” 的,它蠕动着、延伸着,如同规则的粘菌,沿着“秩序堡垒”网络的隐秘脉络,贪婪地吞噬、转化着沿途的一切规则结构。
范因斯坦博士调动了所有可用的观测资源,传回的影像数据令人毛骨悚然:被“晶噬”感染的空间,规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动态的晶体化状态,无数细小的、不断变换的几何结构在其中生灭、重组,散发出一种冰冷而饥渴的规则辐射。它并非纯粹的混乱,也非绝对的秩序,而是一种将两者的破坏性特质扭曲结合后的、充满侵略性的异态。
“扩散速度超出最坏情况预测模型37%!”博士的电子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明显的紧迫,“已有八个‘秩序堡垒’节点被确认感染并失去联系!其周边三个规则活性较高的星云边缘区域,规则背景已出现被同化迹象!”
“它……它在靠吃什么壮大?”吴庸看着那不断扩张的银斑,声音沙哑。
“一切!”博士快速回答,“它吞噬‘秩序堡垒’的规则能量,吞噬背景辐射,甚至……开始表现出对‘星语’种子(无论是哪种变体)的强烈兴趣!它似乎能将任何形式的规则信息,都转化为自身增殖的养料!”
这意味着,他们之前辛辛苦苦播撒的、旨在促进和谐的“星语”网络,在某些区域,反而可能成了滋养这场瘟疫的温床!
“我们……我们到底创造了什么怪物……”小李瘫坐在控制台前,脸上毫无血色。
凌霜紧咬着下唇,灵能感知到那远方传来的、并非痛苦而是纯粹吞噬欲望的规则波动,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她看向林墨,他依旧站在原地,但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那双惯常冷静理性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与风暴。
“必须阻止它。”林墨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迷茫后的、钢铁般的决绝,“无论如何,必须阻止它。”
但如何阻止?
用他们现有的力量去对抗?连“秩序堡垒”网络都被它如同纸糊般撕裂、吞噬,他们的“秩序方舟”和逻辑锚点,在它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用更强大的“星语”去“安抚”它?博士的初步分析表明,他们现有的任何“种子”,在接触“晶噬”区域的瞬间,就会被分解吸收,如同投喂饿狼的肉块。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个人心脏之时,范因斯坦博士突然接收到了一个来源极其特殊、编码方式也截然不同的、断断续续的规则信号。
这信号并非来自“信风舰”网络,也非任何已知的文明或自然现象。其源头……指向了那片他们一直警惕的、代表着“虚妄之潮”核心意志的、规则层面的深处!
信号经过博士的紧急破译,其内容简单、直接,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意义:
【识别:异常变量“星语者”。】
【检测:规则级失控增殖体“晶噬”(暂定名)。威胁等级:超越阈值。】
【提案:临时战术协同协议。目标:遏制并消除“晶噬”威胁。】
【附加:共享部分“秩序堡垒”网络临时权限及“晶噬”弱点预测模型。】
信息后面,附带着一串极其复杂的规则密钥和一个不断更新的、预测“晶噬”下一步扩散路径及能量汇聚节点的动态模型。
“虚妄之潮”……主动联系了他们?并且……请求(或者说,命令式的提议)合作?!
舰桥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惊呆了。
“它……它把我们和‘晶噬’都视为威胁,”凌霜最先反应过来,语气复杂,“但现在,‘晶噬’的威胁更大,所以它选择先与我们……‘合作’?”
“这是唯一的逻辑选择。”范因斯坦博士分析道,“‘晶噬’对规则结构的破坏是根本性的,它威胁的是‘虚妄之潮’赖以存在的秩序基础本身。相比之下,我们虽然也是‘异常’,但至少目前的行为模式是可预测、可管理的。”
“共享网络权限和弱点模型……”吴庸看着那串密钥和动态模型,眼神闪烁,“这意味着我们能暂时调动一部分‘秩序堡垒’的力量?还能知道打哪里最有效?”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借助“虚妄之潮”的力量,他们或许真的有机会遏制甚至消灭“晶噬”。
但这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陷阱!
“这可能是它清除我们的策略!”小李急声道,“利用我们去和‘晶噬’两败俱伤,它再坐收渔利!”
“或者,它只是想利用我们作为‘诱饵’或‘测试单位’,去验证它对‘晶噬’弱点模型的准确性。”凌霜补充道,她的灵能对任何潜在的恶意都极为敏感,但这一次,她从这信号中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绝对理性的功利计算,而非直接的欺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墨。他是接受这来自“敌人”的绝望联盟,还是拒绝,然后独自面对他们亲手释放的、可能吞噬一切的瘟疫?
林墨闭上了眼睛,意识在“创世蓝图”的框架下高速运转,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后果。接受,意味着与虎谋皮,可能加速自身的灭亡,也可能是唯一拯救更多区域(包括那些被“星语”安抚的“共鸣体”和“活性沃土”)的机会。拒绝,则意味着他们将在“虚妄之潮”和“晶噬”的双重威胁下孤军奋战,覆灭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中只剩下纯粹的、摒弃了个人情感的决断。
“接受协议。”林墨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如同手术刀划破空气,“博士,立刻验证密钥和模型真实性。吴庸,小李,准备对接临时权限,我们需要最快速度熟悉如何引导‘秩序堡垒’的攻击力量。凌霜,你和我一起,我们需要基于共享的模型,结合我们的‘星语’技术,开发出一种能够针对‘晶噬’弱点、进行精准‘消杀’的临时手段。”
他看向他的同伴们,眼中是背负着沉重罪孽与责任的觉悟。
“我们没有选择。‘晶噬’是我们犯下的错误,必须由我们来纠正。至于‘虚妄之潮’……利用这次‘合作’,我们也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它的网络结构和运作模式,这可能是我们未来……唯一的生机。”
绝望的联盟,在此刻结成。为了应对一个他们亲手释放的、更即时的毁灭性威胁,“星语者”与他们一直对抗的、代表宇宙冰冷秩序的“格式化程序”,暂时站在了同一战线。
逻辑锚点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破解密钥,对接那陌生的、充满敌意的网络权限,分析共享来的弱点模型。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也在与一个可能随时背后捅刀子的“盟友”共舞。
星图上,那片不断扩大的“银斑”依旧在肆虐。而这一次,代表着逻辑锚点的光点,与周边几个被临时“点亮”的、代表可调动“秩序堡垒”的光点,开始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却又目标一致的方式,向着那片死亡的银色的边缘,缓缓逼近。
一场为了生存而与魔鬼同行、讨伐另一个魔鬼的战争,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