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头的风带着硝烟与血气的余味,秦昭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北方暗沉的天际,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广袤草原的深处。
“绯烟。”
“公子请吩咐。”狐妖少女立刻上前,虽然疲惫,但眼神坚定。
“你持我令牌,即刻前往朔州,面见裴旻将军。”秦昭将一枚刻有混沌云纹的玄铁令牌递给她,“告诉他,稳住防线即可,三日内,契丹王庭必乱。届时,他可自行决断,是固守待援,还是主动出击。”
绯烟接过令牌,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令人心悸的混沌气息,心中一凛,恭敬应道:“是,公子!”她明白,这是秦昭要动用非常手段,直接斩首契丹高层,从根本上瓦解其攻势。她没有多问,身形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东北方向的朔州疾驰而去。
送走绯烟,秦昭身形缓缓自城头升起,直至没入云层之中。他并未直接向北,而是先向西行。混沌元婴的神识如同无形的雷达,再次细致地扫描过方才清理过的区域,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同时,他也将神识投向更西方,那里是王忠嗣部活动的区域。
在他的感知中,王忠嗣部正如一柄灵活而锋利的尖刀,在契丹后方不断穿插,焚毁粮草,袭击小股部队,战术执行得极为出色,已然成功牵制了契丹部分兵力。但秦昭也察觉到,在契丹腹地,有几股异常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带着草原萨满特有的原始、野蛮,又夹杂着一丝与寂灭圣教同源的阴冷,正在试图围堵王忠嗣这支孤军。
“想围点打援?还是想吞掉我这柄尖刀?”秦昭眼神微冷。王忠嗣是难得的将才,更是忠于李唐的忠臣,绝不能折损在这里。
他心念一动,远在数百里外的战场上空,云气悄无声息地汇聚,形成几只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混沌之眼”。通过这些眼睛,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的战局。
只见一处狭窄的山谷地带,王忠嗣率领的数千精骑正陷入苦战。两侧山坡上埋伏着大量的契丹弓箭手,箭矢如雨而下,山谷出口被粗大的拒马和精锐的契丹重步兵堵死。更麻烦的是,有三名身披五彩羽毛、脸上涂满油彩的老萨满,正在山谷上方跳着诡异的舞蹈,手中骨杖挥舞间,引动地脉煞气,形成无形的力场,不仅加重了唐军士卒的负担,更在不断削弱他们的斗志和体力。空中还有几只被驯化的巨大猎隼,眼神锐利,显然是萨满的眼睛。
王忠嗣身先士卒,手中长枪如龙,每一次刺出都带着惨烈的军道煞气,将试图靠近的契丹勇士挑飞,但他身上也已多处挂彩,座下战马更是气喘吁吁。唐军骑兵结成的冲锋阵型在多重打击下,已然有些散乱,伤亡在持续增加。
“区区蛮夷萨满,也敢阻我兵锋?”秦昭冷哼一声。他甚至没有亲自前往,只是隔空将一缕精纯的混沌意念,附着于那几只“混沌之眼”上。
下一刻,山谷上空那三名正在施法的老萨满,动作同时一僵!他们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恐怖意志骤然降临,直接碾压在他们的神魂之上!那意志中蕴含着星辰寂灭、万物归墟的苍茫与冰冷,让他们赖以沟通天地、驱使鬼神的神魂之力,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噗!”
“呃啊!”
三名老萨满几乎同时喷出大口鲜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手中骨杖寸寸断裂,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般软倒在地,气息迅速萎靡下去。他们引动的煞气力场瞬间崩溃。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几只盘旋的猎隼,连哀鸣都未能发出,便在空中炸成了一团团血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谷中的契丹伏兵阵脚大乱。他们最大的依仗——萨满的法术,竟然莫名其妙地失效了?
王忠嗣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身为顶尖武将的直觉让他瞬间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天佑大唐!将士们,随我杀出去!”他怒吼一声,长枪所指,原本有些萎靡的唐军骑兵士气大振,如同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跟着主将朝着谷口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失去了萨满法术的干扰和压制,契丹伏兵的优势不再。王忠嗣一马当先,枪出如龙,硬生生在堵截的重步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唐军骑兵紧随其后,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一场原本可能全军覆没的危局,就此逆转。
远在云层之上的秦昭,默默收回了那缕意念。帮助王忠嗣解围,只是顺手为之。他的主要目标,始终是北方契丹的王庭。
……
是夜,月黑风高。
契丹王庭,位于饶乐水(今西拉木伦河)畔,帐篷连绵如云,中央巨大的金顶王帐在黑暗中依然显眼。虽然前线战事不利,王庭的守卫依旧森严,巡逻的骑兵队伍络绎不绝,更有一股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隐藏在暗处,那是王庭萨满和精锐侍卫。
然而,一道如同融入夜色般的玄衣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越过了层层警戒,出现在了金顶王帐的阴影之中。正是秦昭。
他的混沌之力,不仅能湮灭万物,更能扭曲光线、屏蔽气息、干扰感知,使得他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庭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并未立刻闯入王帐,而是将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渗透进去。
王帐之内,灯火通明。契丹王李失活(遥辇氏联盟首领,此时契丹尚未形成稳定的汗位世袭,但联盟首领权力极大)正与几名心腹大将、以及一位身穿黑袍、气息阴冷的神秘人商议着。
李失活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此刻却眉头紧锁,显得忧心忡忡。“……唐军何时出了如此人物?云州方向主力溃败,王忠嗣那厮又在后方搅得天翻地覆,朔州久攻不下,再这样下去,我们别说南下牧马,恐怕连老家都难保!”
一名大将愤愤道:“都是那些突厥人无能!还有那些自称‘圣使’的家伙,说什么万无一失,结果呢?连人家面都没见到,就全军覆没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位一直沉默的黑袍人。
那黑袍人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袍服中,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云州之败,乃是意外。唐国镇国公秦昭亲至,此人修为已至化境,非寻常手段可敌。”
“化境?”李失活倒吸一口凉气,“那岂不是如同神明一般?我们……我们如何抵挡?”
黑袍“圣使”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王上不必过于担忧。我圣教之力,岂是凡人可以揣度?秦昭再强,也不过一人。只要王庭能再坚持数日,等我教‘蚀魂大阵’布成,引动地底阴煞,莫说一个秦昭,便是十万唐军,也要化为枯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诱惑:“届时,王上便可率我圣教加持的无敌雄师,南下中原,重现昔日突厥阿史那氏的荣光,甚至……入主那长安龙庭,也未必不可!”
李失活与其部下闻言,眼中虽然还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煽动起来的贪婪与狂热。
帐外的秦昭,眼神彻底冰冷下来。
蚀魂大阵?引动地底阴煞?这寂灭圣教,果然贼心不死,还想在这北境再造杀孽!而且听其口气,似乎这大阵即将完成。
“不必等数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王帐内响起。
帐内众人皆是一惊,李失活更是猛地站起,厉声喝道:“谁?!”
只见王帐中央,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玄衣身影缓缓浮现,正是秦昭。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那个黑袍“圣使”身上。
“本公今日便来了,你的蚀魂大阵,何在?”
那黑袍圣使在看到秦昭的瞬间,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身上爆发出浓烈的黑气,身形暴退,同时手中捏碎了一枚骨符!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王帐为中心,瞬间扩散至整个王庭!地面微微震动,王庭四周的八个方位,同时亮起了幽暗的黑光,八根刻画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黑色石柱虚影冲天而起!一股吞噬生机、腐蚀灵魂的恐怖力量开始弥漫!
这蚀魂大阵,竟然早已暗中布下,只是处于休眠状态,此刻被那圣使瞬间激活!
“哈哈哈!秦昭!你自投罗网!”黑袍圣使躲在骤然升起的黑色光幕之后,发出得意的狂笑,“此阵乃我圣教秘传,汇聚此地千年战死亡魂煞气,便是化神修士陷入其中,也要魂飞魄散!你……”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秦昭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刚刚升起、散发着令人绝望气息的蚀魂大阵光幕,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法术对撞。
那蕴含着无尽怨魂嘶嚎、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光幕,在接触到秦昭手掌前方那一片看似微不足道的混沌区域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构成光幕的邪异能量,如同百川归海,又如同积雪遇阳,疯狂地被那混沌区域吞噬、分解、湮灭!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那笼罩整个王庭的蚀魂大阵光幕,连同那八根石柱虚影,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帐内,李失活和其部下们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一般。他们最大的依仗,那据说能灭杀化神的恐怖大阵,就这么……没了?
黑袍圣使面具下的脸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尖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秦昭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他看向那圣使,眼神漠然:“归墟废料滋养出来的孽障,也配问本公?”
他并指如剑,隔空一点。
那黑袍圣使周身爆发的护体黑气如同纸糊一般破碎,他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身体便从内而外,被一缕侵入的混沌之气彻底瓦解,化为虚无。
干脆利落,形神俱灭。
王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失活和他手下的大将们,看着如同神魔般的秦昭,浑身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最后的希望,那位神秘的圣使,就这么被随手抹杀了?
秦昭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契丹王李失活身上。
“本公给你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即刻下令,所有契丹部族,退出唐境,上表请罪,称臣纳贡,永世不得南下。”
“二,本公现在便让契丹,换一个王。”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充斥了整个王帐。
李失活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下一刻就会和那位圣使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选……选一!小王选一!”李失活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小王即刻下令退兵!上表请罪!永世臣服大唐!求国公爷饶命!饶命啊!”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秦昭看着眼前这群匍匐在地的契丹贵人,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记住你的选择。若敢阳奉阴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再次掠过,让李失活等人如坠冰窟。
说完,秦昭不再看他们,身形缓缓变淡,最终如同融入空气般,消失在王帐之中。
直到秦昭离开许久,李失活等人才敢抬起头,彼此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边的恐惧和后怕。
这一夜,契丹王庭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镇国公秦昭之名,将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契丹贵族的灵魂深处。
而就在秦昭离开契丹王庭不久,远在数百里外的朔州前线,正在营帐中研究地图的裴旻,收到了绯烟送达的令牌和口信。
“三日内,契丹王庭必乱?”裴旻握着那枚带着混沌气息的令牌,看着帐外漆黑的夜空,虎目中精光闪烁。他虽然不知秦昭具体做了什么,但这位镇国公的手段,他早已心服。
“传令下去!”裴旻猛地转身,对副将道,“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出击!”
他选择相信秦昭。而历史的走向,也将在这一夜之后,彻底改变。
北境的风暴,因秦昭的雷霆手段,正以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迅速平息。而他将要回归的长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权力的游戏,人心的鬼蜮,都将在这位执掌混沌的镇国公面前,接受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