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秋分。
天还未亮,石洼村的试验田边已经挤满了人。全县的乡绅里长、各村代表,甚至还有从邻县闻讯赶来的好奇者,把二十亩试验田围得水泄不通。
张老伯天不亮就来了,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已经开始泛黄的红薯叶。他种了一辈子地,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旺相的庄稼——藤蔓爬满了垄沟,叶片肥厚得能滴出油来。
“老张,你说真能亩产二十石?”李家集的里长凑过来,声音里满是怀疑。
张老伯还没答话,不知谁喊了一声:“知县大人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林弈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朴素的青布长衫,身后跟着赵小乙、王铁柱等人。他走到田埂最高处,目光扫过忐忑不安的百姓。
“开镰!”
一声令下,二十个精壮汉子同时挥起特制的宽刃镰刀。这是林弈特意让铁匠打造的,专门用来收割块茎作物。
第一株红薯被完整挖出时,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株红薯的根系下,密密麻麻挂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块茎,最大的比成年人的拳头还大,红皮饱满,沾着湿润的泥土,在晨光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这是一株结的?”老里长颤巍巍地蹲下身,数了又数,“十二个!一株结了十二个!”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株红薯的块茎个个饱满结实,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过秤!”林弈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的激动。
专门打造的大秤被抬到田边,一筐筐刚挖出的红薯被抬上去。赵小乙亲自拨弄算盘,王铁柱大声报数:
“第一垄,净重三百二十斤!”
“第二垄,三百五十斤!”
“第三垄...”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人群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当最后一垄的红薯过完秤,赵小乙的手指停在算盘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多、多少?”张老伯急得直跺脚。
赵小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亩产二十三点五石!”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像炸雷一样,欢呼声猛地爆发出来。老人们跪在地上磕头,年轻人把帽子抛向天空,妇女们抱着孩子又哭又笑。
“二十三石!真是二十三石!”
“苍天有眼!山北县有救了!”
张老伯老泪纵横,抓起一把泥土紧紧攥在手里:“祖宗保佑,让咱们遇上了青天大老爷啊!”
土豆的产量同样惊人——亩产十八点六石。当这个消息传开时,几个从邻县来的老农直接跪在了林弈面前:
“青天大老爷!求您也给咱们些种子吧!”
林弈连忙扶起他们:“都会有的,都会有的。”他转向激动的人群,提高声音:“乡亲们!这些收获的作物,全部留作种子!明年,我们要在山北县推广一万亩!”
“青天大老爷万岁!”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应者如云。
丰收的喜悦像野火般蔓延。当天下午,就有人在家中立起了“林青天长生牌位”。等林弈知道时,全县已有上百户人家这么做了。
“胡闹!”他急忙下令制止,“本官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大礼?”
然而百姓们嘴上答应,私下里却传得更凶。甚至有人编出了歌谣:“林青天,种神粮,穷县变成米粮仓...”
更实际的变化发生在市集上。往年到这个时候,粮价都会飞涨,穷人家开始典当度日。可今年,虽然新粮还没上市,粮价就自己先降了三分。粮商们都知道,有了这些高产作物,往后再想囤积居奇就难了。
傍晚,林弈站在县衙仓库前。新收的种子堆满了三个大仓,空气里弥漫着红薯特有的甜香和土豆的泥土气息。
赵小乙捧着账册,声音依然激动:“大人,这些种子足够推广五千亩。按照这个产量,明年咱们山北县就能实现粮食自给!”
林弈抓起一个红薯,在手里掂了掂:“还不够。要建地窖,要防病害,要留足储备粮。”他转向王铁柱:“护卫队要分出人手,日夜看守粮种。这是山北县的命根子。”
“是!”王铁柱挺直腰板,“属下用性命担保,绝不让一颗种子有失!”
这天夜里,林弈破例喝了酒。不是庆功,而是独自在书房对月小酌。窗外,不知哪个村子的百姓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林福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看见桌上摆着两个红薯,一个土豆,忍不住道:“老爷,您真是神了。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收成。”
林弈摩挲着粗糙的红薯皮,想起前世那些在试验田里奋斗的日日夜夜。那些知识,穿越千年,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开花结果。
“福伯,你说,要是全国都能种上这些作物...”
老管家激动得声音发颤:“那、那就是太平盛世啊!”
第二天,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天刚亮,县衙外就聚满了百姓。他们不是来请愿的,而是来送礼的——一篮鸡蛋、几只活鸡、甚至还有手工做的布鞋。
“使不得!”林弈急忙出来制止,“本官有朝廷俸禄,怎能收百姓的东西?”
张老伯代表众人上前:“大人,这不是送礼,是心意。您让山北县的百姓看到了希望,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最后拗不过,林弈只好收下几个鸡蛋,其余的都折成银钱退回。但这个早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青天大老爷”五个字的分量。
丰收的喜悦持续了整整三天。而林弈已经带着赵小乙开始规划明年的种植方案了。
“要分区域推广,不同土质适合不同作物。”
“要建立技术指导队,确保每个村都有懂新法的人。”
“还要建加工坊,红薯可以制粉,土豆可以酿酒...”
他在灯下奋笔疾书,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在这个普通的秋夜,山北县的历史正在被改写。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