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漫长,林弈靠在冰冷的土墙边,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炭火。白日里山坡上那片无人问津、在寒风中摇曳的橙黄色刺梨果,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
酸涩,微麻,鸟兽不食……这些在原主记忆中被标记为“无用”甚至“有害”的特性,在现代知识的滤镜下,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维生素c宝库!天然果胶丰富!风味潜力巨大!
这些词汇在他心中激荡。前世作为996社畜,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在出租屋里鼓捣各种美食,试图用烟火气对抗生活的麻木。他曾跟着师频学过如何制作果脯、果酱,甚至尝试过古法熬制冰糖。那些看似琐碎的知识,此刻却成了绝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刺梨鲜食难以下咽,但若经过处理呢?去除涩味,利用其丰富的果酸和果胶,加上糖分进行熬煮……是否能创造出一种这个时代未曾有过的甜味制品?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风险固然存在——失败的代价可能是浪费宝贵的体力和时间,甚至因误食处理不当的果实而中毒。但相比于坐以待毙,这无疑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缝隙。
他必须赌一把!
天刚蒙蒙亮,林远山还在昏睡,咳嗽声暂时平息。林弈便拿起那个破旧的背篓和柴刀,再次出门,直奔昨日记忆中的那片山坡。
晨露未曦,寒气袭人。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刺梨枝干上密布的尖刺,采摘那些颜色最为橙黄、捏起来稍软的成熟果实。尖刺还是划破了他本就被冻得开裂的手指,渗出细细的血珠,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急切。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采了满满一背篓刺梨果,沉甸甸地压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回到破窑,他立刻开始行动。没有现代厨房的便利工具,一切只能因陋就简。
第一步,清洗去刺。他用破瓦罐从附近结冰的溪流边敲回些冰凌,化水后仔细清洗刺梨,然后用柴刀笨拙地削去表层的硬刺和萼片。这个过程繁琐而耗时,手指被刺扎了无数次,但他耐心十足。
第二步,关键的去涩处理。他记得某些野生果实的涩味来源于单宁酸,可以通过浸泡或加热破坏。他将处理好的刺梨果用石头略微砸破果皮,放入唯一的那个“完好的”瓦罐中,加入干净的冰雪水,放在火上慢慢加热,保持微沸状态。同时,他不断撇去浮沫,这都是涩味的来源。一股略带青涩和酸意的气味随着蒸汽弥漫开来。
林远山被气味惊醒,虚弱地问:“弈儿……你……你在做什么?”
“爹,我在试做一种吃食,或许能换点钱。”林弈一边小心控制着火候,一边安抚道。他没有多说,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浸泡熬煮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水的颜色变得深黄,果肉软化,他尝了尝煮过的水,果然涩味大减,只剩下浓郁的酸味。他将果肉捞出,挤干水分备用。剩下的酸水他也没浪费,知道这里面富含维生素,小心地倒出一些,准备稍后给父亲补充点营养。
第三步,熬煮结晶。这是最考验技术和耐心的一步。他没有现成的白糖或冰糖,唯一的甜味来源,是原主记忆里一种叫做“石蜜”的、杂质很多的粗制糖块,价格昂贵,家中自然没有。他唯一的依仗,是回忆起古法制作冰糖的原理——通过反复熬煮、蒸发水分,促使蔗糖分子重新结晶。
他将挤干水分的刺梨果肉放入洗净的瓦罐,加入少量清水,开始用小火慢慢熬煮。果肉中的果胶和果酸在加热下慢慢析出,与水分融合。他不停地用一根干净的树枝搅拌,防止粘锅糊底。
水分逐渐蒸发,罐子里的液体变得越来越粘稠,颜色也从浑浊的黄色变得透亮起来,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琥珀色。浓郁的、带着独特果香的酸甜蜜意开始取代之前的青涩气味,弥漫在整个破窑中,甚至盖过了药味。
林弈全神贯注,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火候多一分则焦糊,少一分则无法结晶。他凭借模糊的记忆和直觉,小心控制着。
当液体变得极其粘稠,用树枝挑起能拉出细长不断的丝时,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将瓦罐从火上移开,放在阴凉处,让其自然冷却。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也是结晶能否成功的关键。
等待的时间里,他坐立难安,不时凑近观察罐中液体的变化。时间一点点过去,罐壁开始出现细微的、晶莹的颗粒……
成了!真的有结晶的趋势!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继续耐心等待。直到罐中的糖浆完全冷却凝固,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晶莹的、如同碎水晶般的结晶颗粒,而下方则是半凝固的、琥珀色的、夹杂着果肉纤维的浓稠膏体。
他小心地用洗净的树枝,挑起一点晶莹的结晶和膏体混合放入口中。
刹那间,一股强烈而纯粹的甜意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刺梨独有的、清新解腻的微酸果香,巧妙地中和了甜腻感,形成层次丰富、回味悠长的独特风味!口感沙沙的,又带着膏体的柔滑,比这个时代常见的饴糖或杂质多的石蜜,不知美妙多少倍!
成功了!他真的用这无人问津的野果和简陋的工具,制作出了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甜味品!
看着瓦罐中那晶莹透亮、甜香诱人的成果,林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续劳作带来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绝境之中,他终于凭借知识和双手,撬开了一丝缝隙。
这罐凝聚着希望与智慧的“刺梨糖膏”,便是他挑战三日之约的第一件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