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管他什么皇帝。”归海一刀冷冷地开口,声音像是两块铁片在摩擦,“谁敢动摇大明江山,我便杀了他。”
他的话很简单,但那股凛冽的杀意,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一刀,不可鲁莽。”段天涯开口劝道,“对方毕竟是当今天子,名正言顺。我们若是贸然出手,便是谋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那一步。”
“天涯说得对。”朱无-视点了点头,“我们此去金陵,首要目的是查明真相。我要知道,朱栢的背后,到底是谁在为他出谋划策。能布下如此环环相扣的惊天大局,此人的智谋,绝不在我之下。”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名字——贾诩。
那个在朱栢身边,如同鬼影一般的谋士。
“其次,我们要尽力保全那些被困在金陵的江湖同道。”朱无-视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桀骜不驯,但其中不乏忠义之士,是我大明对抗外敌的重要力量,绝不能被朱栢一网打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朱无视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义子义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要保护皇上。”
“保护?”归海一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
“对,保护。”朱无视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我看来,朱栢虽然手段狠辣,但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那就是集权,巩固皇权。”
“他铲除锦衣卫,覆灭东厂,扶植六扇门,都是为了将所有的暴力机器,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他封锁金陵,威慑武林,也是为了消除所有不稳定的因素。”
“从一个帝王的角度来看,他并没有做错。”
“那义父的意思是……”上官海棠有些明白了。
“我担心的是,他会走火入魔。”朱无-视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权力,是天下间最烈的毒药。我怕他沉浸在掌控一切的快感中,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择手段,最终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到那时,天下必将大乱,百姓必将遭殃。这,绝不是我,也不是先帝愿意看到的。”
“所以,我们去金陵,不是去造反,而是去‘清君侧’。不是清除他身边的人,而是清除他心中的‘魔’。”
“我们要让他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湖和百姓,不是可以随意碾压的蝼蚁。皇权,也并非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他能听得进劝告,悬崖勒马,那他依旧是大明的皇帝,我们依旧是他的臣子。”
“可如果他执迷不悟……”
朱无视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声音变得飘渺而又坚定。
“那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大明江山的万世基业,我朱无视,不介意再做一次选择。”
段天涯、归海一刀、上官海棠三人,心中皆是一凛。
他们明白,义父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一趟金陵之行,恐怕将会是护龙山庄成立以来,面临的最严峻,也是最危险的挑战。
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不再是江湖上的某个门派,也不是朝堂上的某个奸臣。
而是这个国家,权力最大的那个人。
“天涯、海棠、一刀,听令!”朱无视猛地转过身。
“孩儿在!”三人齐声应道。
“天涯,你轻功最好,精通易容,你先一步潜入金陵,查探城内各方势力的动向,尤其是六扇门和那个贾诩。”
“是!”
“海棠,你人脉最广,消息最灵通,你负责联络被困在城内的武林各派,安抚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切不可与朝廷发生正面冲突。”
“是!”
“一刀,你随我一同,坐镇居中,随时准备应对一切突发状况。”
“是!”
“义父,”上官海棠突然开口问道,“还有一件事,那个被东厂屠了的平南王府别院,我们查到,背后似乎与平南王世子朱宸濠有关,而朱宸濠,又是燕王朱棣的人。如今燕王被囚,生死未卜,我们……”
“燕王的事,你们不用管。”朱无-视打断了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是他们皇室兄弟之间的家事,我们无权插手。”
“我们护龙山庄的宗旨,是守护江山社稷,而非参与皇位之争。”
“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即刻出发!”
随着朱无-视一声令下,三道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大厅之中。
一场足以撼动整个大明王朝的风暴,正在从这座僻静的山谷,朝着风暴的中心——金陵,席卷而去。
皇城,西缉事厂。
与刚刚被连根拔起,如今已是断壁残垣的东缉事厂不同。
这里,戒备森严,鸦雀无声。
每一个进出的番子,都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行动之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东厂番子那种被阉割人性的疯狂和嗜血,只有一种经过严格训练后,烙印在骨子里的冰冷和服从。
这里,就是西厂。
一个比东厂更神秘,更高效,也更可怕的特务机构。
西厂的大堂之内,布置得极为雅致,地上铺着西域的地毯,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空气中,还点着一炉价值千金的龙涎香。
一个面容俊美得有些妖异的年轻太监,正斜倚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蟒袍,袍角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着。
他的皮肤,比女人的还要白皙细腻,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端着一盏白玉茶杯,轻轻地吹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他,就是西厂厂公,雨化田。
一个在朝堂上,连内阁首辅都感到畏惧的名字。
“督公。”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番子,如同瞬移一般,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说。”
雨化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
“东厂,完了。”
“指挥使曹少钦,追杀西门吹雪,反被对方自爆剑气所伤,至今下落不明。据我们安插在曹少-钦身边的探子回报,曹少钦本人也已身受重伤。”
“其后,曹少钦下令屠戮平南王府别院,激起民愤,已被陛下定义为‘行事不力,滥杀无辜’。”
“另一位东厂档头曹正淳,在龙门客栈设伏,被六扇门总捕头铁手,以‘勾结平南王朱宸濠谋反’的罪名,连同其麾下数十名番子,当场格杀。”
“目前,东厂已经被六扇门查封,锦衣卫的职权,也已暂时移交六扇门。”
黑衣番子将昨夜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整个大堂,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雨化田那修长的手指,在白玉茶杯上,轻轻摩挲的声音。
过了许久。
“噗嗤。”
雨化田突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和不屑。
“废物。”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终于抬起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眼波流转之间,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妖异魅力。
“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曹少钦,空有一身武功,却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让他去‘请’人,他却搞成了灭门。把陛下的戏台子都给砸了,不死都算他命大。”
“还有那个曹正淳,更是蠢得可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真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家连锅端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阴柔悦耳,但说出来的话,却刻薄到了极点。
在他眼里,权倾一时的东厂,就像是一个笑话。
“督公,那我们……”跪在地上的黑衣番子,低声问道。
“陛下那边,有什么旨意吗?”雨化田问道。
“回督公,没有。”黑衣番子回答道,“从昨夜事发到现在,陛下没有给西厂下达任何命令。”
“没有命令,就是最好的命令。”
雨化田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站了起来,走到大堂中央,看着墙上那副“万里江山图”,眼神变得幽深。
“陛下这是,对东厂失望了啊。”
“他给了东厂机会,给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让他们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可这把刀,不仅没砍到敌人,反而差点伤了主人的手。”
“所以,陛下现在,需要一把新的刀。”
“一把更锋利,更听话,也更懂得,如何为主分忧的刀。”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番子,那双妖异的眸子里,闪烁着野心和自信的光芒。
“传我的令。”
“召集西厂所有档头,一刻钟之内,到此议事。”
“告诉他们,东厂那群废物,搞砸了陛下的差事。”
“现在,轮到我们西厂,来为陛下,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是!”
黑衣番子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
雨化田重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微凉的茶,再次抿了一口。
他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慵懒而又优雅的笑容。
西门吹雪,叶孤城,陆小凤……
还有那个,在平南王府别院,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又悄无声息消失的,真正的盗帅楚留香。
这些在东厂眼里,棘手无比的棋子。
在他雨化田看来,不过是些可以随手捻死的,小虫子而已。
他要用这些人的血,来向那位高高在上的新皇帝证明。
谁,才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可靠的那把刀。
一刻钟后。
西厂大堂之内,已经站满了人。
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头戴银色面具的西厂档头和番子,如同黑色的雕塑一般,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整个大堂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雨化田依旧斜倚在那张虎皮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面小巧的,纯金打造的令牌。
令牌的正面,刻着一个“令”字,背面,则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
这,就是西厂的身份象征——西厂金令。
见此令,如见厂公亲临。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堂下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那些戴着面具的番子,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雨化田能感觉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如同猎犬般,渴望杀戮和功劳的气息。
他很满意。
这就是他一手打造的西厂。
一群没有感情,没有恐惧,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杀戮机器。
“昨夜的事情,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雨化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东厂,那群仗着陛下宠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把事情给办砸了。”
“他们不仅没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抓回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反而损兵折将,损了陛下的威严,最后还把自己给玩死了。”
“简直是,我辈厂公的耻辱。”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堂下的番子们,依旧一言不发,但他们的呼吸,却明显变得粗重了一些。
东厂和西厂,虽然同为皇帝的鹰犬,但彼此之间,却是竞争关系。
如今东厂倒台,对他们西厂来说,是天大的好机会。
“现在,东厂倒了,六扇门那个铁憨憨,又只懂得抓贼和查案。陛下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
雨化田将手中的金令,轻轻地抛了抛。
“这是我们的机会。”
“一个向陛下证明,我们西厂,比东厂那群废物,强一百倍的机会!”
“陛下想看戏,东厂却把主角给弄丢了。那我们,就把主角给陛下抓回来!”
“陛下想立威,东厂却杀了一群不相干的下人,惹得满城风雨。那我们,就杀几个真正该杀的人,让那些江湖草莽,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威!”
雨-化田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又尖利。
“现在,我命令!”
堂下所有的番子,“唰”的一声,齐齐单膝跪地。
“在!”
那整齐划一的呐喊,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雨化田站了起来,那身白色的蟒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第一目标,西门吹雪!”
“根据我们的人回报,他被曹少钦重创,又自爆剑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藏身于城西的一处破庙之中。我要你们,在一个时辰之内,把他给咱家,活捉回来!”
“第二目标,楚留香!”
雨化田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这个老臭虫,胆子不小,竟敢冒充咱家的人,去给陆小凤通风报信,还敢在平南王府别院的屠杀现场,留下他的郁金香。他这是在挑衅我们,也是在挑衅陛下!”
“他以为自己是盗帅,来去无踪?哼,在金陵城这张大网里,他就是一只被线牵着的风筝!给我把他揪出来!咱家要亲自会会他!”
“第三目标,护龙山庄!”
雨化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堂下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铁胆神侯朱无视,已经带着他的三大密探,动身前往金陵。他们打着‘护驾’的旗号,实则是想来分一杯羹,甚至,是想来质问陛下。”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凭着先帝的宠信,就能在新皇面前,指手画脚?”
“给我盯紧他们!从他们踏入金陵地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咱家倒要看看,他这个所谓的皇叔,到底想干什么!”
雨化田一口气,下达了三道命令。
每一道命令,都指向了当今武林和朝堂之上,最顶尖的势力。
这,就是西厂的魄力。
也是他雨化田的野心!
他不仅仅是要取代东厂,他要的,是成为皇帝手中,唯一的一把刀!
“都听明白了吗?”他厉声问道。
“明白!”
“好!”
雨化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妖异而又残忍的笑容。
他走到大堂门口,看着外面那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地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下。
“那就去吧。”
“让整个金陵城,都听听我们西厂的声音。”
“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江湖豪杰,皇亲国戚,都好好看看……”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如同鬼魅般,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回响。
“东厂办不到的事情,我西厂来做!”
“东厂不敢杀的人,我西厂来杀!”
“先帝爷管不了的,我来管!这就是西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