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竹篱笆上时,青瑶已经挎着竹篮站在院外了。篮底垫着块靛蓝布,是昨天从染坊带回来的边角料,被她叠得方方正正。墨尘拎着把小镰刀从屋里走出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蓝染料。
“去采艾草?”他问,目光落在竹篮里的空布上。
“嗯,李婆婆说端午快到了,得提前备着挂门帘。”青瑶往篮子里塞了个小水壶,“顺便看看能不能找着点野薄荷,上次采的早被晒干泡茶喝没了。”
两人沿着溪边的小路走,露水打湿了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着“沙沙”的轻响。溪边的菖蒲已经抽出绿剑似的叶,青瑶弯腰掐了几支,穗尖还挂着水珠,她把菖蒲理齐了放进篮角,指尖蹭到叶片上的绒毛,痒得缩了下手。
“小心点,”墨尘伸手扶了她一把,“这叶子边缘有点割人。”他说着,自己却掐了支更长的,用草绳捆成束,塞进篮子另一头,“这个挂在门楣上,比艾草凶,能镇邪。”
青瑶笑:“你还信这个?”
“我娘说的。”墨尘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点认真,“她说当年我生疹子,就是门口挂了菖蒲,才好得快。”
溪边的艾草长得正旺,一丛丛挤在石头缝里,叶片上的白绒被露水浸得发亮。墨尘挥着镰刀割,青瑶蹲在旁边捡,手指捏着艾草茎往怀里拢,鼻尖萦绕着清苦的香气。忽然瞥见石缝里藏着丛薄荷,她伸手去拔,指腹刚碰到叶片,就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呀”地缩回手。
“怎么了?”墨尘立刻凑过来,看见她指尖红了一小块,旁边有只绿色的小虫子正蜷在薄荷叶上。他伸手捏起虫子丢进溪里,从兜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抹在她指尖,“是辣虫,沾了它的汁会发麻。”
“你还带了药膏?”青瑶看着他拧瓶盖的动作,瓶身上还贴着片小标签,是李婆婆写的“蚊虫叮咬膏”。
“嗯,上次你被蚂蚁咬了说痒,我就一直带着。”墨尘的耳尖有点红,低头继续割艾草,镰刀起落得更快了。
青瑶捏着指尖笑,指尖的麻意慢慢散了,倒生出点暖来。她往深处走了走,发现片野蔷薇,藤蔓上缠着圈牵牛花,粉白的花瓣上滚着露水。她刚要摘,就被墨尘按住了手。
“有刺。”他说着,自己小心地避开刺尖,掐了两朵放进篮子,“别扎着手,这花好看是好看,梗上全是小刺。”
篮子渐渐满了,靛蓝布被艾草和菖蒲撑得鼓起来。青瑶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歇脚,墨尘蹲在她旁边洗镰刀,溪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她忽然发现他耳后沾着点蓝染料,像颗小小的痣,伸手想去擦,指尖刚碰到,他就猛地偏了头。
“别动,有染料。”青瑶笑着按住他肩膀,用帕子轻轻蹭掉,“昨天染坊的蓝水蹭上去的吧?洗不掉,得等它自己褪。”
墨尘的耳朵红了,低头盯着溪水,水里的影子也跟着红了耳根。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青瑶手里塞:“给你的。”
是个竹制的小蜻蜓,翅膀薄得透光,翅膀尖还沾着点蓝染料,像刚从染缸里飞出来的。“昨天磨纽扣剩下的竹片做的。”他解释,声音有点闷。
青瑶捏着竹蜻蜓,翅膀在风里轻轻颤,像真的要飞起来。她忽然想起染坊老周说的“三染三晒”,或许有些颜色,要经过时光浸洗,才会慢慢渗进心里去。
往回走时,竹篮晃悠着,艾草的香气混着野蔷薇的甜香飘出来。路过王阿婆家的菜园,阿婆正在摘黄瓜,看见他们就喊:“瑶丫头,小墨,来拿两根!刚摘的嫩得能掐出水!”
青瑶刚要摆手,墨尘已经过去接了,还顺带给阿婆塞了两把艾草:“端午用的,您留着挂门。”
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缝:“这孩子,就是懂事。”又塞给青瑶个小布包,“里面是新炒的南瓜子,给你们零嘴吃。”
竹篮里又多了两根翠绿的黄瓜,和包鼓鼓的南瓜子。青瑶走在后面,看着墨尘的背影,他肩上搭着的艾草束晃来晃去,发梢还沾着片菖蒲叶。她忽然觉得,这竹篮里装的不只是艾草和花,还有些比阳光还暖的东西,正跟着脚步轻轻晃。
快到村口时,青瑶忽然说:“墨尘,下次我们去采粽叶吧,李婆婆说要教我包粽子呢。”
墨尘回头看她,竹蜻蜓被她别在篮柄上,翅膀在风里转着圈。他点头:“好,我记得后山有片粽叶林,长得密。”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竹篮上,靛蓝布上的光斑晃啊晃,像撒了把会跳的星子。青瑶低头摸了摸篮子里的竹蜻蜓,忽然觉得,今年的端午,大概会比往年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