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把虎头鞋小心收进木匣时,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牙印。墨尘正帮林伯往煤炉里添新煤,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他侧脸轮廓愈发清晰。
“这鞋得找个防潮的匣子装着。”林伯抽着旱烟,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灰,“当年你娘绣完这只,就总说‘瑶儿将来要穿软底鞋,跑起来才轻快’,可惜……”
话音未落,青瑶忽然转身往灶房走:“我去热碗甜酒,刚才剩的汤圆还在锅里呢。”
灶台上的铁锅还温着,她掀开锅盖,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混着桂花和酒的香气。汤圆浮在水面,像裹着糖霜的白玉球。她正用勺舀起,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墨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掌心带着煤炉的温度。
“我来吧,烫。”他接过勺子,把汤圆盛进碗里,又往每个碗里撒了把碾碎的炒芝麻,“林伯说你小时候吃甜的总爱撒芝麻,说这样‘香得钻鼻子’。”
青瑶愣住,这细节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林伯的声音从堂屋传来:“那时候你总把芝麻蹭得满脸都是,你娘就拿着帕子追你,一边擦一边笑‘咱瑶儿是小芝麻精变的’!”
她低头看碗里的汤圆,芝麻碎浮在甜酒上,像撒了把星星。墨尘把另一碗递给林伯,老人接过时,指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却稳稳托住了碗沿。
“说起来,你娘当年酿的甜酒才叫绝,”林伯喝了口酒,眼睛眯成条缝,“用的是咱后山的糯米,酒曲是找镇上陈婆婆要的老方子,酿出来带着股蜜香,不像现在买的,总差着点意思。”
“那我明天去买糯米,咱们自己酿吧?”青瑶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雀跃,“林伯你教我,墨尘你也来帮忙。”
墨尘刚咬开一个汤圆,芝麻馅烫得他直哈气,闻言含糊道:“行,我劈柴。”
林伯笑得烟杆都抖了:“好啊,正好库房里还剩着去年的陈酒曲,是你娘当年留下的,说‘瑶儿长大了要学酿酒,得用最好的曲’。”
青瑶的心猛地一颤,原来娘早把往后的日子都替她想好了。她舀起一个汤圆,轻轻咬开,甜酒的醇、桂花的香、芝麻的脆混在一起,漫过舌尖时,忽然尝到点咸涩——是眼泪掉进了碗里。
墨尘悄悄递过帕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明天我早点去后山采桂花,要带露水的那种。”
林伯没注意这边的小动作,正翻箱倒柜找酒曲,嘴里念叨着:“得用陶缸酿才香,你娘那口缸我一直收着呢,就在柴房最里面……”
灶间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锅里的甜酒还在“咕嘟”冒泡,像在数着时光的刻度。青瑶看着墨尘帮林伯搬陶缸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被岁月藏起来的温柔,正顺着这灶间的暖意一点点漫出来,漫过掌心的汤圆,漫过鼻尖的酒香,漫过往后的日子。
她拿起勺子,把碗里的汤圆一个个舀给两人,甜酒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见林伯眼角的笑纹里盛着光,墨尘耳尖沾着的芝麻粒闪着光——原来所谓团圆,从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那些细碎的念想,在当下的烟火里,慢慢熬出属于此刻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