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君,尼山北麓的猎户回话了!”
卫兵踩着田埂跑来,裤脚沾着松针和草籽,手里攥着块磨破边角的麻布,“他们说前几天在山涧旁见过三个陌生人,穿的就是这种窄底鞋,说话总往尼山关方向瞟,问起路来吞吞吐吐的。”
曹复接过麻布,粗糙的布料磨得掌心发涩,上面的青灰色泥渍,和脚印里的泥土味道一模一样。
他凑近闻了闻,松针清香里,竟混着丝河泥的腥气——尼山北麓只有山泉,哪来的河泥?
“是邾国边境的泥味——”
曹复把拓纸叠起来,湿泥在衣襟上蹭出块灰印,“邾国就在山南,翻座山就能到安城,倒是省了他们的路。”
“邾国?他们来凑什么热闹?”
曹云皱着眉,手里的青铜剑鞘不小心撞在石台上,清脆的响声惊飞了墙角的麻雀,“孟季两家刚安分,这邾国又来添乱?”
“添乱?怕不是被宋国当枪使了——”
曹复指尖捏着麻布边缘,后槽牙咬得发紧,这麻布的织法里掺了少量麻筋,是军用布料的做法,“偷工艺犯不着穿军用布料的鞋子,更没必要同时尼山关和安城探路。”
心里暗自吐槽:邾国平时连粮都不够吃,还敢派军事探哨?怕不是被宋国撺掇着搞事。
萧山扛着新做的桔槔部件走来,木杆上缠着浸过桐油的麻绳,滑轮轴嵌了硬木,末端挂着的陶桶边缘还沾着水渍。
“安国君,您看这改良的桔槔,加了个滑轮,提水时省劲多了!”
他把陶桶放进旁边的水坑,拉动麻绳,滑轮转动只发轻微的“咕噜”声,陶桶稳稳装满水,比传统桔槔快了一半还多。
曹复站起身,扶着桔槔木杆试了试,麻绳的摩擦力小了很多,发力时更顺畅。
他想起穿越前见过的农用起重机,虽原理不同,却都是借力省力的路子。
“在滑轮两侧加块弧形木齿。”
指尖划过滑轮木轴,粗糙的木纹磨得指腹发涩,“拉到顶能卡住,不用一直拽着麻绳,省力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邾国的事先别声张,暗中盯着就行,农时不等人,灌溉工具得先改好。”
“再让季将军派两个小队,去尼山关附近设暗哨,别打草惊蛇。”
曹云愣了愣:“安国君,不过是几个邾国探子,用得着惊动季将军?”
“你以为他们是来偷工艺的?”
曹复抬眼看向尼山关的方向,远山的轮廓在阳光下泛着青灰,“他们探的是尼山关的地形,可不仅仅是工坊的铁犁。”
工匠们动手修改桔槔时,木锤敲击木齿的声音此起彼伏,叮叮当当作响。
曹复走到田埂上,看着刚种上粟米的田地,土垄整齐,新改良的铁犁痕迹还清晰可见,嫩绿的幼苗从土里钻出来,透着生机。
风卷着河水的气息吹来,混着粟米幼苗的清香,远处的桔槔转动起来,水流顺着沟渠淌进田里,发出“哗哗”的声响,流民们欢呼着挥舞锄头,干劲十足。
“安国君,抓到了!”
两个卫兵押着个瘦小的少年走来,少年的身子缩着,窄底鞋沾着青灰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磨破的小腿,手里攥着块碎铁——正是工坊淘汰的铁犁边角料。
而他腰间藏着的,是块刻着简易地形的木片,歪歪扭扭的线条里,尼山关的位置画了个小圆圈。
少年挣扎着,脸色发白,却咬着牙不说话,鞋底纹路和仓库后的脚印分毫不差。
曹复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邾国人?来安城看什么?是看铁犁,还是看尼山关建设进度?”
少年梗着脖子,嘴唇哆嗦着,眼神却不自觉乱瞟。
曹云上前一步,手按腰间剑柄,语气凌厉:“再嘴硬,把你扔进石灰窑,让你尝尝被灰呛的滋味!”
少年吓得浑身一颤,眼泪瞬间掉下来,哭声带着浓重的邾国口音:“我说!我说!我们是来探路的,大人让我们记来安城的山道,还有……还有安城的农具样式……”
他手指死死攥着木片,指节泛白,“大人说,我们国君最近和宋国来往频繁,提前探探路,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宋国?”
曹复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指尖捏着木片,指腹被木刺扎了下也没察觉,“你们国君和宋国来往多久了?”
“不清楚!我只是个小兵,就负责记路……”
少年的声音发颤,木片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响,上面的线条被泥土糊了些。
曹复弯腰捡起木片,指尖擦去上面的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怎么把宋国这茬忘了。
“把他押下去,单独看管,别让他和其他人接触。”
他转身对曹云说,“立刻去禀报君上,就说邾国在尼山关附近频繁派探哨,还与宋国有所勾结,请君上派人探查邾国动向。”
“安国君,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曹云有些犹豫,“邾国实力远不如鲁国,就算和宋国勾结,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小题大做?”
曹复把木片扔在石台上,声音陡然提高,震得周围的工匠都看了过来,“尼山关还没完工,要是邾国生变,投靠了宋国,安城就成了对抗宋国的最前线!”
“你忘了上次宋国的人直接穿过倪国国境,突然出现在卞邑?打了整个鲁国措手不及,卞邑当时差点失守!”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严肃:“假如邾国完全倒向宋国,这次我们连缓冲的余地都没有,毕竟尼山关还没建完,敌军会直接兵临安城门下,别说季将军的五千军队,就是再来一万人,也难守!”
曹云的脸色瞬间变了,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铠甲的铁片撞得叮铃响。
萧山靠在木架上,手里把玩着块石头,低声道:“安国君,要通知季将军加强防御吗?”
“让他先在尼山关搭建箭楼,再派一队人清查安城的可疑人员,尤其是最近新来的流民。”
曹复顺手扯了根田埂边的狗尾巴草,慢慢搓碎,草籽落在地上,“别搞太大动静,免得引起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