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箭窗的小囤突然尖叫起来。
这小子是粮队里的年轻士卒,脸嫩得像没晒过太阳的芽菜,此刻攥着弩箭的手抖得像筛糠,声音发颤还带着哭腔:“曹哥!火!火攻!宋兵放火烧灌木丛了!”
曹复心口像被粗绳勒了下,喉咙发紧得发疼。
直起身往箭窗跑,没注意脚下的火油渍,差点滑个趔趄——膝盖狠狠撞在拒马的槐木上,疼得他倒吸凉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透过缝隙望出去,宋兵推着几辆小车。
车上堆着浸了油的干草,正往鹅山堡外围的灌木丛里扔——火苗“噌”地窜起来,风一吹,火舌卷着浓烟往石墙扑,热浪隔着老远都烤得脸发烫,眉毛都快被燎着了。
“慌什么!”曹复吼了一声,声音比平时哑了八度。
却透着股压人的狠劲,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指尖蹭得满是灰:“老陶!空陶瓮搬来装满暗渠水!孟姝,桑皮纸和草木灰——快!”
孟姝跑得急,裙摆扫过地上的火油渍。
脚下一滑差点摔了,她手忙脚乱扶住石墙,喘得胸口起伏不停:“桑皮纸来了!草木灰在石屋角,李岩和丫丫正抱过来!”
李岩抱着布包跑过来,小脸绷得紧紧的。
却死死攥着包带,里面的草木灰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积了一小堆。指尖沾着泥和木屑——是刚才帮着搬槐木蹭的:“曹哥!火快烧到拒马了!槐木一着,防线就破了!”
曹复扯过两张桑皮纸,抓了把草木灰往纸上倒。
倒多了,纸兜不住,灰簌簌落在衣襟上,他胡乱拍了拍,又叠了层纸。
手指被纸边划出道小口子,渗出血珠也顾不上擦,举着纸包喊:“都学着点!草木灰包进桑皮纸,捏紧——这是‘灭火包’,比泼水管用!”
李铁匠蹲在旁边学,手指笨手笨脚的。
纸边没叠好,一捏就散,草木灰洒了一地,他拍着大腿骂:“娘的!咋捏不紧?”手上的灰全蹭到裤腿上,白花花一片像落了霜。
丫丫蹲在他脚边,小手扒拉着地上的灰。
突然拽了拽李铁匠的衣角,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爹!用桑绳绑!绑紧就不掉了!”
“对!桑绳!”曹复眼睛一亮。
摸出腰间的桑绳,绳头却打着死结,手滑了两下,绳缠在手指上,解了半天才扯开,指尖都蹭红了。
这时候,火已经烧到最外层的拒马。
槐木“噼啪”作响,火苗窜起半人高,焦糊味呛得人嗓子发紧,满鹅山堡都是烟,呛得人直咳嗽。
“扔!往火上扔!”曹复抓起个灭火包。
往拒马的火上砸过去——包砸在火里,桑皮纸烧破,草木灰“哗啦”散开,火苗瞬间矮了半截,冒起股呛人的白烟。
小囤也跟着扔,却扔偏了。
灰包砸在石墙上,灰撒了他一脸,钻进眼睛里。他揉得眼泪直流,急得快哭了:“对、对不起曹哥!我再扔!”
“没事!对准了来!”曹复拍了拍他肩膀。
刚想递个新的灭火包,就听见周仓的喊声——老头抱着粟米袋,从石屋里冲出来,声音都变调了:“粮!粮瓮!火要烧到粮瓮了!”
周仓跑得急,袋子撞在门框上,撒了些米粒。
他心疼得直跺脚,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可是咱们的救命粮啊!”
曹复转头,火舌顺着灌木丛往粮堆窜。
最边上的陶瓮已经被烤得发烫,瓮口的桑皮浆都焦了,冒着小烟。
他眼都红了,扑过去就用后背压——火星子烧得粗布衣冒烟,烫得他猛地缩了下肩,却没挪开。
手背刚蹭到火边,烫得发红,疼得他指尖蜷成拳,牙咬得咯咯响。
孟姝尖叫着递过灭火包,曹复抓过来就往火上摁,胳膊肘撞在陶瓮上,疼得他差点跪了,却死死顶着没松劲。
石砚和老秦也冲过来。
几个人围着粮堆扑火,草木灰混着汗水,糊得满脸都是。嘴里全是灰味,呛得直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活像刚从灰堆里爬出来。
“好了!火灭了!”石砚扯着嗓子喊。
手里还攥着个烧黑的灭火包,布都粘在手上了,一撕就疼得龇牙咧嘴。
曹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后背的衣服烧破个洞,露出发红的皮肤,他摸了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指尖都在颤。
李岩蹲在他旁边,手里递过块拧干的湿桑皮纸。
纸边皱巴巴的,是他刚在暗渠边蘸的水:“曹哥,敷上,孟姝姐说湿纸能降温。”
曹复刚想接,脚下突然“咚”的一声。
很轻,却清晰地透过地面传上来,震得鞋底发麻。
他心里一揪,猛地站起身,差点踩在李岩脚上,赶紧稳住身形。
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新土——指尖戳了戳,土粘在指甲缝里,带着潮气,和周围干土的糙感完全不一样。
“石砚,你听!”曹复压低声音,把耳朵贴在地上。
冰凉的土贴着脸颊,连呼吸都放轻了。
“咚咚——”
又是两声,像是有人在地下用镐头挖东西。
沉闷的声响顺着泥土往上窜,撞得耳膜发颤,连地面的土都微微鼓了个小包。
石砚也蹲下来听,脸色瞬间煞白。
他攥紧长矛,声音发哑得像砂纸磨过:“是、是地道!宋兵在挖地道,想从地下钻进来!”
周仓吓得腿都软了。
扶着陶瓮才站稳,说话都结结巴巴:“地、地道?那粮堆不就……”粮堆就在洞顶,宋兵一钻出来就能抢。
“别慌!”曹复攥紧灭火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手心的汗浸得布包发潮:“老秦,带几个人往地上插桑枝——桑枝细,地下有动静,枝子会晃!王老哥,这地道一般挖多深?”
王老卒蹲在地上,摸了摸新土。
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捻着土渣:“最多一人深!他们想从粮堆底下钻进来,抢粮食!”
曹复心口更沉了。
刚想安排人在粮堆旁挖坑,地下的“咚咚”声突然更近了——像是就在脚底下,地面的土鼓得更高了,隐约能看见裂纹。
他摸出怀里的工械仪,指尖抖得厉害。
玄铁的凉意都压不住手心的汗,这玩意儿跟着他闯过不少险,可面对地下的暗袭,心里也没底。
风裹着未散的烟味吹过来,带着股焦灼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