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风云变色,一道玄奥的道印无声无息地烙印在林修近乎枯寂的识海深处。刹那间,沧海桑田变幻,万千宫阙如浮光掠影般掠过,一声仿佛穿越万古的庄严道音轰然响彻:
千古兴亡弹指间,春秋几度换霓裳。浩荡乾坤终难驻,只道此间不归路。
红尘诀第四式:苍天老!
在这道心破碎、万念俱灰之际,红尘诀第四式自行觉醒。然而此刻的林修修为几乎散尽,他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他仿佛失去了对肉身的感知,只是呆呆地跪在焦黑的山门前,如同化作一尊向无数逝去魂灵永恒忏悔的石像。
太玄三老自云端飘然而落,道真俯视着形如槁木的林修,不由嗤笑:大道无情,竟为这般蝼蚁碎了道心,当真是愚蠢至极。殿下还是太高看此人了。他袖袍一拂,带走,回帝都复命。
且慢。道悟忽然抬手阻止,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就这么带回去,未免太过便宜了他。在道真疑惑的目光中,他阴冷一笑,不如以此人为饵,游街示众,一城一城地巡行!既可震慑魔族,又可警醒世人,更能彰显大殿下大义灭亲的壮举。一举三得,岂不妙哉?
道真与道明相视片刻,齐齐点头:
于是,三大炼虚高手以特制禁制打造囚车,将林修禁锢其中,开始巡行青州各城。消息如野火般蔓延,整个青州为之哗然。
听说了吗?那位青州府君林修,竟是魔族奸细!
就是那个对我等高阶修士推行苛政、强征赋税的林修?果然不是好东西!
快去看看!太玄三老亲自押解,正在游街示众呢!
街头巷尾,修士凡人无不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曾被林修以铁腕手段镇压的宗门世家,闻讯后更是倾巢而出。三十多个势力的修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沿途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当那辆特制的囚车缓缓驶入城门时,整条长街瞬间沸腾。无数道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囚车中那个垂首的身影,嘲讽、鄙夷、憎恶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魔族奸细!不得好死!
人族叛徒!千刀万剐!
起初是石块如雨点般砸来,随后各种低阶法器也开始轰击。太玄三老冷眼旁观,他们布下的禁制足以抵挡满城修士的围攻,这些攻击最终都只会落在林修身上。
虽然修为尽散,但林修历经锤炼的肉身依然强横。化神期以下的攻击,即便动用法器也难以造成致命伤害。于是,各门各派的化神修士纷纷出手。
一柄飞剑掠过,带起一片皮肉;
一道雷符炸开,留下焦黑的伤痕;
一根长鞭抽下,鲜血顿时浸透衣衫。
他们刻意控制着力道,不取性命,只是一点一点地凌迟。不过片刻,林修已然成为一个血人,全身上下再无半块完好的肌肤。但他还活着,意识在痛苦与麻木间浮沉,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胡老急促的声音在识海中炸响:
小子!这是你的劫数,千万要挺住!你若死了,星儿那丫头该怎么办?她会被岁星辰炼作炉鼎!皇族最是无情,待她失去价值,命运将何等悲苦!
星……儿……
林修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
那个风雪之夜,温暖的怀抱,红烛高照的约定……死寂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光彩。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世界时,只见无数张愤怒扭曲的面孔,漫天飞舞的法器和石块,还有那些曾经被他镇压的宗门长老们得意的冷笑。
这一幕,何其熟悉。
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林家,所有人都对他冷眼相待;两次被废,一生飘零;如今连最后的归宿云烟阁也化为灰烬。
他这一生,当真可笑。
囚车行至城门口,一道温暖的阳光忽然穿透阴霾,轻轻照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
这世界如此温暖。
只是,它从不曾善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