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尘以重伤之躯，如同磐石般挡在璃光与魔族之间。
断尘剑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决绝的剑意，收割着冲上前的魔物性命。
墨云铮强撑着重伤的身体，在他侧翼游走，阵法与丹毒齐出。
弥补着凌绝尘因伤势而逐渐迟缓的防御空隙。
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哼，垂死挣扎，倒是情深义重！”
魔主赤魇的声音带着讥讽与不耐，从稍远处传来。
他胸口的空洞仍在渗着魔血，气息比全盛时期衰弱大半。
但那双血眸中的残忍与贪婪却愈发炽盛。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凌绝尘怀中断尘剑上的那点微光。
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吞噬那剑灵本源，恢复伤势！
“都给本座……滚开！”
赤魇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理会周围零星的抵抗。
周身残存的魔气轰然爆发，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目标明确，直扑凌绝尘！
速度之快，远超他之前表现出的状态！
“小心！” 墨云铮瞳孔骤缩，他距离凌绝尘尚有数丈。
眼看救援不及，毫不犹豫地将最后几面保命阵旗掷出。
试图在赤魇的路径上布下阻碍！
“微末伎俩！” 赤魇甚至没有减速，只是周身魔焰一卷。
那几面品阶不低的阵旗瞬间被魔气侵蚀、化为齑粉！
而此时，凌绝尘刚刚一剑劈开一头魔将。
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回剑防御！
赤魇的魔爪，缠绕着腐蚀一切的暗红魔煞，无视了凌绝尘仓促间凝聚的护体剑气。
如同穿透一层薄纸，狠狠地抓向他的胸膛！目标，正是他怀中的断尘剑！
“噗嗤——！”
利爪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赤魇的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抠进了凌绝尘的左胸，距离心脏仅有寸许！
恐怖的魔气瞬间涌入，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脏腑！
“呃——！” 凌绝尘浑身剧震，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
染红了赤魇的魔爪和他自己的衣襟。
他持剑的右手瞬间脱力，断尘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
但他依旧死死抱着剑，用尽最后力气扭转身形。
将剑和璃光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承受了赤魇接下来的冲击！
“凌绝尘！” 墨云铮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双手结印。
燃烧所剩无几的神魂之力，一道凝练的“破魔灵光”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赤魇的后心！
这是他目前能发出的、最具威胁的一击！
赤魇感受到背后的能量波动，冷哼一声，抠入凌绝尘胸膛的魔爪猛地抽出。
带出一大坨血肉！
他看也不看，反手一爪拍向那道灵光！
“轰！”
灵光与魔爪碰撞，炸开一团能量风暴。
墨云铮本就重伤，此刻更是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
人在空中便连喷数口鲜血，重重摔落在远处，挣扎了几下，竟一时无法爬起。
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而赤魇，只是身形晃了晃，魔爪上被灵光灼烧出几缕青烟，并无大碍。
他转回身，看着胸前一个恐怖血洞。
几乎成了血人却依旧死死护着身后身影的凌绝尘。
又看了一眼远处倒地不起的墨云铮，发出了胜券在握的狞笑。
“本座说了，垂死挣扎，毫无意义。” 他一步步走向凌绝尘。
魔爪再次抬起，暗红魔光在指尖凝聚，“现在，把这小剑灵，交给本座！”
凌绝尘视线已经模糊，耳中嗡鸣不断。
全身的力气都在随着胸口那个巨大的伤口飞速流逝。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的冰冷和黑暗正在吞噬他的意识。
但他抱着剑的手臂，却如同铁箍一般，没有丝毫松动。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步步逼近的赤魇。
那双染血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与敌偕亡的疯狂。
赤魇被他这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恼羞成怒：“冥顽不灵！”
凝聚着恐怖力量的魔爪，不再迟疑，朝着凌绝尘的天灵盖，悍然拍下！
这一爪若是拍实，凌绝尘必将形神俱灭！
而也就在这最后关头，被凌绝尘死死护在身后的璃光。
感受到了父亲濒死的绝望与那滔天的魔威。
骤然间，爆发出了一股强烈到极致的、纯净无比的悲伤与守护意念！
看着父亲濒死，看着墨叔叔重伤，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魔爪……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
都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悲伤、愤怒和决绝的守护之念所取代！
璃光的眼中，闪过凌绝尘教导她练剑时的严厉与隐藏的温柔。
闪过墨云铮给她新奇玩意时的爽朗笑容。
闪过这两年短暂却充满温暖的点点滴滴……
‘爹爹，墨叔叔……璃光不能再陪你们了……’
‘我是因爹爹的剑而生……现在，就让我回归本源，再为爹爹战斗最后一次！’
她最后看了一眼凌绝尘和墨云铮的方向。
露出了一个无比凄美、无比决绝的笑容。
看着眼前惨状，看着同门喋血，看着守护她的两人陷入绝境。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决绝涌上心头！
就在魔爪即将触及其身的电光石火间，璃光眼中淡金色光芒暴涨！
璃光将那奋力保护她的凌绝尘推向墨云铮。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凌绝尘因旧伤和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被眼疾手快的墨云铮一把扶住。
“璃光！回来！”
凌绝尘嘶声厉喝，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恐慌的情绪。
他想冲过去，但体内紊乱的灵力和旧伤因强行催谷而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璃光则迎着魔将踏前一步，身体缓缓升空。
全身发出淡淡金光，绝尘剑从凌绝尘手中飞出瞬间出现到璃光身边！
所有人和魔都像忘记了战斗，全都望向缓缓上升的身影。
赤魇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想法。
“快，拦住她！”
话音刚落，魔爪瞬间改变方向，直冲璃光。
下面的魔族也齐齐向璃光法出攻击。
天上飞的魔兽，受到召唤直向璃光飞去。
所有的攻击在离璃光只有1米的范围时，全部失效。
众魔不由得心中一寒。
此时，璃光双手结出古老玄奥的剑印，一段晦涩而威严的法诀。
自她唇间清晰吟出，引动周身灵气沸腾：
“剑本凡铁，因心而活，因神而灵！”
声起，她体内金丹疯狂旋转，磅礴灵力不顾一切地涌向悬于一旁的断尘剑！
剑身剧震，发出痛苦与兴奋交织的嗡鸣！
“不，停下来，璃光停下来”
凌绝尘看到璃光的操作，已经明白她的用意。
他一把推开墨云铮，踉踉跄跄的跑向璃光。
这时他已经忘记了他是个修士，他只能像凡人一样奔跑，摔倒了又跑起来。
墨云铮跟在后面时刻准备着扶住凌绝尘。
“灵寄于剑，剑即是灵，灵即是剑！”
声落，璃光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透明，银发飞扬。
肌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密剑光流动奔涌！
剑灵本源正在挣脱人形桎梏！
“不——！！！”凌绝尘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目眦欲裂。
强行挣脱墨云铮的搀扶，不顾一切地冲向璃光！
“今焚我灵，燃我丹元，祭我剑心！”
第三句出口，她虚幻的身躯彻底化作一道璀璨夺目。
蕴含无尽悲愤与守护意志的金蓝色光柱！
不是自爆，而是将所有一切献祭给本命之剑！
“灵剑合一，断尘……诛魔！”
最后四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璃光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眼里透出浓浓的不舍。
但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献祭自己。
只要能保住爹爹和墨叔叔，一切都是值得的。
璃光想着又笑了。
“爹爹，墨叔叔，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金蓝色光柱轰然注入断尘剑身！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剑鸣，撕裂魔氛，震彻寰宇！
断尘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光华！
剑身上原本的裂痕被瞬间修复、加固，剑体仿佛脱胎换骨。
化作一条由极致剑意与璃光全部神魂意志凝聚而成的金蓝色光龙！
威压之盛，直逼化神！
光龙咆哮，首先便将最近的魔将湮灭成虚无！
随即龙尾一摆，撞碎赤魇仓促凝聚的魔爪，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悍然冲向魔族最密集之处及赤魇本体！
“轰————————！！！”
毁灭性的碰撞爆发！
金光、蓝芒、魔气疯狂绞杀！
空间裂缝剧烈扭曲，无数魔族在剑意光龙下灰飞烟灭！
赤魇少君发出凄厉惨嚎，魔躯遭受重创，鲜血狂喷！
光芒散尽。
断尘剑静静悬浮，剑身完好，光华内敛，却再无丝毫璃光那活泼灵动的气息。
只有一股沉重、悲伤、却强大无比的守护剑意萦绕不散。
璃光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战场死寂。
凌绝尘怔怔地看着那柄剑，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
心口如同被生生剜空，痛到失声。
墨云铮扶着他，眼眶通红，死死咬着牙。
“哈哈哈哈哈！”赤魇少君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虽然损失了一名得力魔将？
自己也受了不小震荡，血气一阵翻涌，但硬生生咽下即将吐出的气血。
但看到凌绝尘那副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发出了畅快而残忍的大笑。
“好！好一个刚烈的剑灵！可惜啊可惜！
凌绝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哦不，是‘女儿’身亡的滋味如何？
这就是跟本君作对的下场！”
他的话语如同毒针，狠狠扎进凌绝尘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赤魇少君稳住身形，看了一眼断尘剑，咬牙切齿：“今日到此为止，凌绝尘，你我改日再战。撤！”
魔族残部仓皇退入不稳的裂缝。
喜庆的及笄礼，已成血色废墟。
断尘剑孤悬空中，无声诉说着牺牲的壮烈与无尽的悲凉。
唯有那萦绕的剑意，证明着那个名为璃光的少女，曾如此决绝地存在过，守护过。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散去。
原本华美庄严的揽月台，已是一片狼藉。
如同被天外陨星砸中，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和蔓延的裂痕。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狂暴的能量余波。
战场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到极致的炸爆惊呆了！
光芒散尽处，已不见了璃光的身影。
“璃……光……”
凌绝尘僵立在离爆炸中心不远的地方，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他怔怔地看着那柄灵性全无的断尘剑，看着空中飘散的光粒。
仿佛灵魂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他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璃光最后将他推开时那决绝的眼神。
和她自爆前那声清亮的誓言，在反复回荡。
他的徒弟……他的璃光……那个会偷偷叫他爹爹、会围着墨云铮要糖吃？
会在练剑后跑来问他“师尊我棒不棒”的少女……就在他眼前……没了？
“噗——”急火攻心，加上旧伤复发，凌绝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凌绝尘！”墨云铮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扶住他几乎要倒下的身体。
声音嘶哑，桃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
他看着那柄残剑，心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
那个叫他“墨师叔”、灵动可爱的丫头，就这么……牺牲了？
赤魇那得意而残忍的笑声，如同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凌绝尘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每一个字，都在碾压着他仅存的意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身亡的滋味如何？”
这句话在他空洞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放大。
最终点燃了那深埋在绝望灰烬之下的、最后一点火星。
那不是理智，而是本能，是身为剑修、身为“父亲”在失去一切后。
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般的本能！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嘶吼从凌绝尘喉中迸发。
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墨云铮，原本因重伤和悲痛而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却也更加决绝的剑气。
如同失控的火山，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有章法的灵力运转，而是燃烧生命本源、撕裂经脉、不顾一切换来的最后力量！
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已完全被血丝覆盖。
瞳孔深处跳跃着与璃光自爆时相似的、毁灭性的金蓝色光焰！
他死死盯着正在下令撤退的赤魇，目光锁定的。
是赤魇胸前那道被璃光最终一击撕裂、仍在渗血的恐怖伤口！
“赤！魇！”
凌绝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恨意。
他甚至没有去召回那柄悬浮在空中、灵性沉寂的断尘剑。
只是并指如剑，将周身燃烧生命换来的所有力量，尽数凝聚于指尖！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却蕴含着无尽毁灭意志的金蓝色剑罡，在他指尖瞬间成型！
空间在这道剑罡周围扭曲、哀鸣！
“给我……留下！”
话音未落，凌绝尘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流光。
以超越他极限、甚至超越在场所有人反应的速度，直射赤魇！
目标，直指其胸口的创伤！
这一击，毫无防御，毫无退路，只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少主小心！”
旁边的魔将惊呼，试图上前阻挡。
但凌绝尘这搏命一击的速度太快，力量太集中！
“噗——！”
金蓝色剑罡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油脂。
精准无比地再次刺入了赤魇胸前那道伤口！
并且，狠狠钻了进去！
“呃啊啊啊——！”
赤魇发出了比之前被璃光所伤时更加凄厉的惨叫！
他感觉到一股冰冷与炽热交织的、充满破坏与灭绝意味的剑意。
在他伤口内部猛地炸开！
疯狂侵蚀着他的魔元核心！
“你……找死！！！”
剧痛和暴怒让赤魇瞬间失去了理智，他反手一爪。
缠绕着沸腾的魔煞，狠狠拍向近在咫尺的凌绝尘！
“嘭！”
凌绝尘的护体剑气如同纸糊般破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拍飞出去。
在空中洒下漫天血雨。
他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凌绝尘！”
墨云铮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身形化作一道青烟。
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半空中接住了那道坠落的身影。
入手处一片冰凉，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袍。
凌绝尘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唯有眉心处一点微弱的金蓝光芒还在顽强闪烁。
那是他燃烧殆尽的生命与剑魂的最后余烬。
而另一边，赤魇捂着再次遭受重创的胸口，魔血如同泉涌般从指缝间喷溅而出。
他能感觉到那股诡异的剑意正在他体内疯狂破坏，伤势远比看上去更重！
他死死瞪着被墨云铮接住的、生死不明的凌绝尘。
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惊悸。
他没想到，凌绝尘在那种情况下。
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如此精准的临死反扑！
“走！”
赤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敢再有任何停留。
带着残余魔族，狼狈不堪地撕裂空间，仓皇遁走。
魔族退去，留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废墟，弥漫的血腥。
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墨云铮紧紧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
他抬头，看向空中那柄静静悬浮、光华内敛却再无灵动的断尘剑。
又低头看看怀中生机近乎断绝的凌绝尘。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剧痛攥紧了他的心脏。
一日之内，他仿佛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眼眶的酸涩。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他迅速取出身上最珍贵的保命丹药，小心翼翼地渡入凌绝尘口中。
同时将精纯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输入其体内，护住他最后的心脉与识海。
“撑住……凌绝尘，你给我撑住！”
墨云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璃光用命换回来的你，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还有希望……一定还有希望……”
他像是在对凌绝尘说，又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他抱起凌绝尘，一步步走向那柄断尘剑。
当他伸手握住冰凉的剑柄时，仿佛能感受到璃光最后那决绝而温柔的意念。
墨云铮将断尘剑轻轻放在凌绝尘的怀中，让那双无力的手虚握着剑柄。
然后，他挺直脊背，环顾四周的疮痍，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揽月台已成历史，及笄礼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但故事，还远未结束。
救凌绝尘。
复活璃光。
向魔族，向赤魇，讨回这笔血债！
墨云铮抱着他生命中最重的两个人（一剑一人）。
踏着废墟与血泊，一步步向外走去。
背影在残阳下拉得很长，孤独，却带着一股百死无悔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