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苏醒与崩塌
“啊！”
“我的头好痛。”
“仙子怎么了？”
画师们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他们用执念构筑起来的完美世界，被血淋淋的现实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不。这不是真的！”
一声癫狂的嘶吼，划破了混乱。
赵康挣双眼赤红，头发散乱，指甲深深地抠进自己的头皮，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
他无法接受。
他绝不接受。
“你们说的都是假的！”
他指着颜真老人，状若疯魔。
“你这老匹夫，定是宋雪凝找来的托儿，想用这本伪造的日记，来动摇我们的道心，亵渎我们的神明。仙子是完美的，是圣洁的，绝不可能与你这等凡夫俗子的悲欢离合有任何干系。”
言罢，他咆哮着，朝着手无寸铁的颜真老人猛地冲了过去。
他要撕碎这个谎言的源头。
他要夺回那本伪造的日记。
“小心！”
宋正卿与柳青脸色大变，立刻上前，将颜真老人护在身后。
另一道身影，却比他们更快。
一道青色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冲出，撞在了赵康的身上。
两人齐齐地摔倒在地。
赵康被撞得七荤八素。
而那道青色身影，则迅速地爬了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了颜真老人的身前。
正是苏闻。
此刻的苏闻，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血迹。
但是眼睛恢复了清明。
他终于看清了。
他们所追求的不是什么极致的美，更不是什么崇高的艺术。
那不过是各自欲望的投射。
“赵康，住手吧！”
苏闻叹道。
“我们……都错了。”
“错？”
赵康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这个叛徒，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我没错，错的是你。苏闻！是你这个懦夫！是你这个被凡俗情感牵绊的废物！滚开！别挡着我！”
苏闻猛地转身，面对那面墙壁，声音嘶哑：“我们都错了……我们以为是在为艺术献身，其实不过是被欲望吞噬……”
赵康怒吼：“闭嘴！你这叛徒！艺术本就是燃烧生命、超越凡俗！你不敢献祭，是你懦弱！”
苏闻苦笑道：“艺术若要以人命和良知为代价，那就不再是艺术，是邪术！”
凝颜仙子痛苦的脸上，五官剧烈扭曲。
随即，她发出一声尖啸。
庙堂之内，所有画师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们一个个口喷鲜血，仰头栽倒在地。
而那凝颜仙子的身体，也在这声尖啸之后变得透明。
构成她身体的光影与色彩，正在迅速地剥离消散。
一丝丝灰黑色的雾气，从她那虚幻的身体里疯狂逸散，却没有回到画师的体内。
王铭见状，脸色一变。
他当机立断，大声喝令：“所有人，准备放箭。目标，墙壁，毁掉壁画！”
然而，宋雪凝却高声喊道：“王大人！不可！此物与画师们性命相连。强行毁之，他们也活不了。”
凝颜仙子的虚影，已然变得稀薄，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轮廓。
而随着她的消散，地上那些昏迷的画师们，身体也在剧烈地抽搐。
幻梦，即将崩塌。
而代价，便是所有造梦者的死亡。
颜真老人颤颤巍巍，从宋正卿的搀扶中挣脱了出来。
“痴儿，痴儿啊……”
随即，他弯下腰，捡起了一支画笔。
他蹒跚着走到了白玉砚台前。
砚台中，那混合着十数人心头血的墨汁，已经所剩无几。
老人在砚台中轻轻蘸了蘸。
“祖父，今日，便让孙儿，替你了结了这桩心孽吧。”
言罢，他拄着拐杖，走到墙壁之前。
他没有去攻击那虚影。
也没有去涂抹那壁画。
他在那早已模糊不清的仙子面容之上，在那眼角的位置，点了一笔。
他画的，不是眼睛。
而是一滴眼泪。
当那滴眼泪，出现在壁画上的瞬间。
半空中，凝颜仙子停止了尖啸。
那透明的身体，不再逸散。
那痛苦扭曲的脸变得平和。
她对着颜真老人，对着庙内外的所有人微微颔首。
那一下，仿佛是告别，又仿佛是感谢。
随即，她转过身，不再留恋。
她走回那面墙壁之中。
她的身影，渐渐与那古老的壁画融为一体。
所有的光芒，都在这一刻，尽数收敛。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了墙壁的正中央。
随即，裂痕如蛛网般，迅速蔓延。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整面墙壁，连同那上面的画作，都化为了飞灰。
尘归尘，土归土。
地上那些昏迷的画师们，身体也停止了抽搐。
虽然一个个依旧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但终究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许久，王铭才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衙役，沉声下令。
“来人。将所有画师，全部带回衙门，请大夫好生救治。”
“是！”
衙役们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开始收拾残局。
土坡之上，王衙内看着那早已空空如也的庙堂，脸色铁青。
“仙子没了？”
一阵山风吹过，将那壁画所化的飞灰，吹到了他的脸上。
他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仿佛连运气都变差了。
“晦气，真是晦气！”
他怒骂一声，狠狠地一跺脚。
“我们走。”
他带着家丁溜之大吉。
尘埃落定，后续事宜在王铭指挥下迅速展开。
衙役们将昏迷的画师们逐一抬出，小心安置，并紧急召来京城多位大夫联合会诊。
其实颜真老人此举，乃是冲动，也不知后果如何。
没想到歪打正着，救了众人。
他暗叫幸运，和宋雪凝等人告别，带着家人离去。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迷了宋雪凝的眼。
她感到一丝迷茫。
“在想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宋正卿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宋雪凝没有隐瞒，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轻声说了出来。
“兄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将他们从梦中唤醒，却也夺走了他们唯一的快乐。这真的是拯救吗？”
宋正卿闻言，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雪凝，你觉得，什么是好梦，什么是噩梦？”
宋雪凝一愣。
宋正卿缓缓说道：“好梦，能让人身心愉悦，醒来之后，如沐春风，对现世的生活，更有期待。而噩梦，则会让人心神不宁，颠倒黑白。它或许会用最甜蜜的假象来迷惑你，但它的本质，却是要将你拖离现实，吞噬你的心智，让你变得不再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