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椒房殿深处,白玉砌成的浴池蒸腾着袅袅暖烟。
池畔垂落的纱帐,被晚风拂动,漾开层层水波似的纹。池水是乳白的,浸着淡粉的芍药花瓣,水面上浮着的金盘里,盛着几枚光滑温润的鹅卵石,石间嵌了夜明珠,光晕柔和,将整池水映得如同月下春江。
仰灵思缓缓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流漫过肩头,她舒适地轻叹一声,闭上眼。水珠沿着她光滑的颈项滚落,在精致的锁骨处稍作停留,便悄然滑入更深的阴影。一头乌黑的长发浮散在水面,如同铺开的墨色绸缎,发间缀着的细小珍珠,在氤氲水汽中闪烁着朦胧微光。
她的身体在水中若隐若现,流畅的肩线,饱满的起伏,在水波与花瓣的遮掩下,勾勒出柔美的曲线。热气将她的肌肤蒸腾出淡淡的粉色,从脸颊蔓延至颈项,再至没入水中的胸前,像初春最早一朵桃花的颜色。
仰灵思微微侧首,望向窗外那一角深蓝的夜空,目光有些空茫,仿佛透过这片宫阙,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在想什么?”
男人不知何时进了屋,悄无声息地近前,跪坐池边。
拿起池边的玉瓢,舀了混合了奶与蜂蜜的香露,缓缓浇在她凝脂般的背脊上。
仰灵思泡的久了,脸都红成一片。
无法辨别是因为热气腾的,还是因为男人的突然到访而羞红的。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惹我们小公主不开心了?”
周蔚言的手抚在她的肩膀上,仰灵思长叹了一口气。
这宫中还真是没人能管得住他了。
“今日,哥哥说,兵部的军机图纸有问题。”
仰灵思回过身来,眨着疑惑的眼睛望着半蹲的男人。
周蔚言为她洗着长发,耐心地用皂角浸润每一缕发丝。
“三皇子?”
仰灵思嗯了一声。
“不知世子和你这位所谓的舅舅关系如何?”
周蔚言冷哼了一声,
“舅舅?他刑瑞成也配?”
轻柔的发丝在他十指之间穿梭,每一缕都仿佛抚在他的心上。
“公主便是为此事烦忧?”
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也值得惹他的小公主烦心。
“兵部有大半的官员都是祖父和父亲举荐上去的。”
“忠武侯府在兵部话语权极大。”
周蔚言叙述这个事实。
祖父还在世时,忠武侯府是鼎盛时期。
那个时候连先帝都要卖这个手握兵权的老忠武侯三分薄面。
这也是姑姑给陛下做侧妃的原因。
忠武侯把陛下推到那个位置,便是打着延续忠武侯府辉煌的目的。
“那哥哥岂不是进了狼窝?”
周蔚言放下她的长发,任由发丝飘在水面上,抚平少女皱起来的眉头。
“不必为三皇子烦忧。”
“三皇子在平西侯身边长大,领兵打仗都是家常便饭,兵部的些事情许怕是很快便能捋清。”
“可哥哥毕竟只会打仗,不懂官场之事。”
仰灵思怎能不担忧,他们那些人动不了东宫,动不了太子,还不能动个皇子吗?
少女的焦急挂在脸上掩不住,周蔚言捧起她的脸,
“可真不想看到公主这幅模样。”
“为别人烦忧的模样。”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公主就不能多看臣一眼吗?”
仰灵思侧过头,不想再看他,脸还未完全扭过去,便被人捏着下巴转了回来。
“周蔚言,若不是你忠武侯府,我哥哥又怎会陷入险境?”
少女似是被他捏疼了下巴,眼眶中都含了泪。
“那臣让他们都去死好不好?”
他的情绪不太好,眉毛皱起,嗓音微沉,脸上原本带着的玩笑意也渐收。
“公主,泡太久怕是会头晕,奴婢服侍您出浴吧。”
秋霜的声音透过纱帐传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便撩了纱账进来。
秋霜拿着宽大的素绒棉巾,刚掀开帘子便和池边半蹲着的男人对视。
周蔚言眼神深邃,眸色如墨,暗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微微眯起时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滚....”
秋霜被他震的不敢向前,仿佛再向前一步,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
公主泡在水中露出肩膀,整个人都红红的仿佛如煮熟的虾子。
“别...”
仰灵思眼看着他要起身动手,忙把人拉了下来。
周蔚言顺着她的势落入水中,将人抵在池边。
“秋霜,你先出去吧,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公主变了嗓音,秋霜不敢再看眼前的香艳场景,抛下棉巾跑了出去。
“你吓她做什么。”
仰灵思在水中,被他揽着腰,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没眼色的东西。”周蔚言说道。
“兵部的事,臣来替公主解决。”
“公主别再为他人烦忧了,也关心关心臣好不好?”
有暖昧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也许是受到了蛊惑。某一瞬,她挪开眼,鬼迷心窍地抬了手,替他顺了顺额前被打湿的碎发。
再与他的眼瞳对上时,动作才停,而后缓缓收回手。
他扣住她的后颈,近乎粗暴地侵入她的唇齿,舌尖带着占有欲的味道。她被迫仰头承受,指尖在他肩头抓出褶皱,如同暴风雨中摇晃的桅杆。
氧气被彻底掠夺,肺叶在灼烧中收缩。他像要吞没她般攫取所有柔软,喉结滚动着吞咽她的呜咽。
未着寸缕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他被打湿的世子冠服。
许久,他才抱起她从水中站起身,水哗啦啦地从二人身上淌下,如同褪去一层晶莹的衣袍。
周蔚言取过刚被秋霜丢下的宽大柔软的素绒棉巾将她包裹,小心翼翼地拭去每一颗水珠。那被温水浸润过的肌肤,透出健康的红润,光洁如玉,在宫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一件绝世珍品,刚刚被精心擦拭完毕。
为她披上轻软的绸衣,身影没入寝宫更深的帷帐之后,只留下满室若有若无的芬芳,和一池渐渐平息的水波。
秋霜守在寝殿前。
听着屋内传来的阵阵声音,夹杂着几声她从没听过的令人脸红的娇喘声。
回想起在椿城之时,被打晕的几个夜晚。
心想着与其这样听下去,她还不如被打晕丢到偏殿去呢。
漏滴断了三更,最后一列巡夜禁军的脚步声也消失在朱红宫墙的尽头。
飞檐上的鸱吻在惨白的月光下映出森然的剪影,万千宫室皆熄了灯火,唯有太极殿前的广场,被夜色浸染得空旷如墨,寂静得能听见风穿过龙旗的呜咽。
椒房殿的西洋自鸣钟“铛”地敲了三下,在偌大殿宇中激起回响。
烛台上的凤烛已烧了大半,跳动的火焰将殿内二人缠绵后的身影长长地拖在金砖地上,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