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小妹。这碗汤,真暖了我心。”
陆老夫人一直默默观察着孙子的气色。
起初还满是担忧。
可看到他脸色渐渐好转,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走上前,伸手轻轻握住陆楚远的手腕。
感受到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些,便更加放心了。
“既然好些了,就别窝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咱们去吃饭。厨房今儿专门炖了你最爱的肘子。你瞧瞧你,瘦得皮包骨似的,真是心疼死我了。”
卫氏站在一旁,原本想劝儿子再躺会儿。
毕竟才刚起身,身子还未稳。
可转念一想,亏空的气血不是靠睡觉就能补回来的。
若能好好吃一顿饭,顺带开开胃口,反而是好事。
她咽下了到嘴边的劝阻,轻轻拍了拍小儿子的背,柔声道。
“走吧,咱们也跟过去。”
于是,一家人缓缓朝饭厅走去。
晚饭桌上,一家子热热闹闹,笑语不断。
卫氏一边夹菜一边说了句什么,引得满桌人哄堂大笑。
陆楚廷坐在角落,低头喝汤,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小沅沅坐在她专属的小板凳上,两条小腿悬空晃荡着。
那碗本该是她最爱的鸡汤,最终全进了陆楚远的肚子。
沅沅眨了眨眼,默默转头,继续盯着别的菜看。
陆楚远想让她也喝一口,她立刻摇头。
“玉米甜烙才好吃!沅沅想吃这个!”
她小手飞快地指向盘子里那几块金黄酥脆的玉米甜烙。
陆楚远笑了笑,连忙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还顺手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
“好,给你吃,慢点,别烫着。”
他看着她小口啃着甜烙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柔软。
这孩子虽小,却有种让人忍不住想宠的劲儿。
可心里却犯了难。
该送她什么好。
那支玉簪,原是看他娘喜欢,特意挑的,想着带回家送她。
上次回来忘了。
这回听说四叔纳了新妾,就顺手送了人。
可妹妹……
他真没准备。
将军府从来就没个女孩儿。
这座府邸从建成之日起,走的便是阳刚之道。
他祖母一共有四儿子,四儿子又有六孙子。
满门儿清一色的小男子汉。
老夫人年年盼着能抱个孙女,却总是事与愿违。
如今突然多了个三岁的小闺女,他连她爱吃什么、玩什么都不知道。
送首饰?
他想着府中那些姨娘小姐们戴的金镯子、玉镯子。
沉甸甸的,闪着刺眼的光。
可沅沅才三岁,戴那种东西,岂不是像小大人扮家家?
送玩具?
他记得弟弟屋里有个木马,还见过一盒泥人。
可这些东西,对一个三岁孩子来说,真的是“玩具”吗?
还是只是大人们觉得“她该玩这个”?
他愁得睡不着,晚饭一撂筷子,转身就溜进弟弟的屋子。
陆楚远推门进来时,陆楚廷正靠在窗边看书。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只淡淡问了句。
“有事?”
“你陪她这么些天,告诉我,她喜欢啥?”
陆楚远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躁。
陆楚廷伸手把盘子里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
那是一碟糯米桂花糕,上面还撒了些金丝糖粒。
陆楚远记得,这味道弟弟向来不喜,嫌太甜腻。
他盯着那盘点心,又抬头看弟弟,一脸不解。
“你以前最嫌甜,怎么现在……”
“我现在也不怎么想吃。”
陆楚廷捏起一块点心,却没往嘴里送。
而是放在手心掂了掂。
“不过家里有个小馋猫,我屋里总备着点,你要是想哄妹妹开心,就别客气,管她要什么都给。”
陆楚远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今天被人夸的那句。
傍晚时,厨房的杨嬷嬷拉着他说。
“大少爷,您真是有福气,妹妹多讨人喜啊,刚来就让府里热闹起来了。”
当时他只当是客套。
如今想来,那“讨人喜”三个字,或许正是关键。
他再一瞧弟弟那张笑得跟捡了钱似的脸,有点懵。
“她救了你,你就这么宠她?”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硬。
可他是真的不明白。
陆楚廷向来心高气傲,怎会为了个三岁丫头,日日备着点心?
陆楚廷轻轻一笑。
“沅沅是这世上最讨人喜欢的孩子。”
“你和她待几天,自然就懂了,用不着我多啰嗦。”
他说完,低头继续看书。
可那书页翻得极慢,指尖停留在一行字上,久久未动。
见弟弟不想多说,陆楚远也就没有再追问。
他一身疲惫,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弟弟床边,随手脱了外袍,往床上一躺。
兄弟俩就这么挤在一张木板床上,你一句,我一句。
从陆楚远这一路上见过的奇闻异事,说到家里近日的变化。
夜色渐深,油灯的火苗也慢慢矮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低低的交谈声和偶尔传来的轻笑。
天刚蒙蒙亮,外头便突然爆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五哥!五哥!该起来练拳了!”
那声音将睡梦中的陆楚廷惊得一个激灵。
他猛地睁开眼,瞥了一眼身边。
大哥依旧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沉。
陆楚廷咬了咬牙,赶紧翻身坐起。
他迅速抓起外衣披在肩上,悄悄拉开房门,闪身而出。
门外,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准备再喊第二声。
陆楚廷一步上前,伸手捂住她的嘴。
“别嚷!五哥刚赶完路,累得跟狗一样,让他多睡会儿!”
“唔唔唔!”
小女孩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道。
“不行!”
她一巴掌拍开陆楚廷的手。
“一天之计在于晨!这是爹爹教我的!现在天地初开,阳气升腾,最能吸灵气了!这时候不练拳,还等什么时候?”
“叫五哥来打套拳,不仅能强筋骨,还能洗髓伐脉,懂不懂?”
陆楚廷怔住了,低头盯着她看。
这丫头平时可是出了名的懒。
每回天刚亮,丫鬟们就得轮流上阵,又是拉被子又是端热水,才勉强把她从被窝里扒出来。
可今儿是怎么了?
不仅自己早早起床,还满院子喊人练功?
太阳是不是真从西边出来了?
他心里嘀咕着,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小家伙虽年纪小,平日看着调皮捣蛋,但从不无的放矢。
她这么认真执着地催人练功,恐怕不是瞎闹,而是……
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