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手臂看向那人清澈的、含笑的眼睛，睫羽一颤。
他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为何会摒弃那么多，来到这战场，天天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为了莫须有的荣誉拼上一生。
“也不知道大蛮人是不是都这么蠢，看见一些血迹就以为要找到你了，就放松了警惕，给我可乘之机。”
白初一挽下袖子，“你先好好养着伤，我这边不会有人进来，也不会有人探查你的身份。若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救的一个大梁人。城中你呆不方便，就呆在这里吧，没我命令尽量不出去。”
再怎么说乌尤都是一个蛮族的王子，虽说本身没武力，但还是得防一防。
“嗯。”
乌尤乖巧的点头。
不多时，军医就进来了。
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人，手里提着药箱，走路四平八稳的，一点儿年轻人的浮躁气都没有。
军医先是用关心的视线在白初一身上转了圈儿，才笑着问：“将军好，是这位公子受了伤？”
他指了下床榻边坐着的乌尤，脸却一直对着白初一。
白初一点了下头，“看看，他刚解了毒，身上还有伤，你看怎么可以清理余毒、顺便调理一下。”
“好。”
军医笑的温和，又关切的问了几句话才转过身，走到床边来。
乌尤垂着眼把手递过去。
他没看错的话，那军医眼中还有来不及收敛的爱意。
——军医喜欢白将军？
乌尤很快又觉得很正常，白将军这样的人，怕是没人会不喜欢吧。
“中的可是一味名‘红尘引’的剧毒？所幸早了一个时辰服下解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军医皱了眉，“公子的身体太过虚弱，这几日要好好休养，不要着了风寒，多吃一些清淡的东西。我回头给你开几贴滋养身体的药汤，每日都要按时喝，身子是要慢慢养的，不可操之过急。”
“再者……余毒清理相对来说较麻烦，每日这个时辰我恐怕都要来给你做一次针灸，逼出余毒。至少要持续小半月。”
“嗯。辛苦了。”
白初一说。
军医笑着摇头，“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一直不吭声的乌尤忽然抬起头，直直望向白初一：“针灸……可否由将军来？”
“……”军医笑容一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公子可是不信我的医术？”
乌尤摇头，他眼中含有几分期待的看着白初一。
军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站起身，收拾药箱，就要走出房间——
“……”
白初一伸手一拽，拽住军医不让走。
她“啧”了一声，看向咬着唇的乌尤，“行吧，我也会一点岐黄之术。文玉，你便告知我针哪些穴道便可，他刚经受了亲近之人背叛，心里还怕得很，不爱与人亲近，并不是质疑你的医术。”
“……如此。”
军医呼出一口浊气，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中笑意渐暖。
“好，那一会儿一同吃晚膳可好？”
之前也一起吃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白初一同意了：“行。”
“我先告辞了。”
军医笑了下，抱着自己的药箱走了。
等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白初一用内力抛过去关了门，然后没好气的搬了个椅子，坐在乌尤对面。
“你咋的了啊？文玉又不是什么坏人，你身娇肉贵的，还碰你不得了？”
乌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你，你受了伤也是他医治吗？”
“对啊，文玉跟了我随军打仗这么久，医术出神入化的，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
白将军说到此处，也不由得与有荣焉。
“…………”乌尤不说话了，眼睛又垂了下去，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
白初一戳了他半天，都不给个反应，后来也懒得管了，甩甩手去外面看士兵们操练了。
乌尤看着关上的门，也不明白心底那一点点不舒服来自哪里。
他把藏于袖子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望着出神。
想着那人转身干脆利落把它丢给自己的场景，想那人想也不想就弯下腰说要背自己下山的动作，想那人虽不宽厚但稳稳当当不会让他掉下去的脊背……
乌尤握紧了匕首，冷清的眸中有什么在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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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拷问的士兵回报，说不多时敌国就会挑起战乱，他们是故意逼到这么近，想惹些事端。
士兵来报时白初一正在与文玉吃饭。
白初一没有亲自参与拷问，不免有些好奇：“怎么让他说的？”
士兵抱拳道：“这都是多亏了文玉大人。”
“文玉？”
白初一侧眸看过去。
文玉摆摆手，示意士兵退下。
他乐呵呵的用公筷夹了一筷子鸡腿放在她的碗里，“我最近新制了痒痒粉，能让人浑身上下都奇痒难耐。我也不打他，也不骂他，就把他绑在士兵中央让他嘴里塞着布匹的笑。”
“……”
这样既不能咬舌自尽，又笑的满脸都是泪水、口水，狼狈不堪，还当着敌国这么多人的面……
也难怪了。
白初一竖了个大拇指，笑道：“想不到文玉还有这种本事，那以后的硬骨头都交给你处理了。”
文玉谦逊的笑笑：“都是跟着将军这么多年来学的皮毛……对了，将军那人是在何处救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文玉出门之前感觉到有一道凉凉的视线，那时房中就他、将军和那位白衣公子三人，既然不是将军，那就只能是……
不知道那人对他为何那么大的恶意，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白初一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她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咽下去才说：“查清楚了。是城中人，不过身份特殊，我留着他还有别的用途，这个文玉不必担心。”
“好，既然将军这么说了……那文玉也就不追究了。”
文玉特别喜欢听她喊自己的名字，仿佛这样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守着将军这么多年，看她生里来死里去，每年身上都会添很多伤，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他明白将军心里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也愿意陪着她，直到所有仇恨都散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