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彻在门外站了多久,房间里的死寂就持续了多久。
陈暖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整个人埋在柔软得不像话的羽绒被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但那些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脑海。
诊所被贴上封条时,那刺耳的撕拉声。
网上那些淬毒的咒骂,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
还有邻居张大妈拉着孙子,像躲避瘟疫一样转身离去的眼神……
巨大的绝望和自我怀疑像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吞没。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坚守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天真的笑话。
人生,好像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几道微弱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
房间角落的恒温箱里,三花猫“将军”用它那肉乎乎的爪子,熟练地拨开了箱门卡扣。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轻盈地跳到地上,像一团流动的墨。
紧接着,另一个箱子里,那只皮毛如月光的银狐——零号,也用头顶开了没有锁死的门。它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同样安静。
一个个,一只只,那些被言彻他们一起带过来的、属于暖心诊所的“孩子们”,都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了临时安置的家。
它们没有叫,没有闹,只是一个接一个地,悄无声息地跳上那张巨大的床。它们寻找到被子拱起的那个小小的弧度,然后紧紧地、紧紧地围了上去,像一道由毛茸茸的身体筑起的、温暖的堤坝。
在冰冷黑暗的意识深渊里,陈暖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真实无比的暖意。
不是幻觉。
那温度从背脊、从手臂、从腿弯传来,一丝丝,一缕缕,汇聚成一股驱散寒意的溪流。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集中起涣散的精神,沉入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感官世界。
这一次,她“听”到的,不再是外界那些充满恶意的喧嚣。
而是一片此起彼伏、纯粹得像水晶一样的心声。
“暖暖,冷。”一只橘猫把整个身体都贴在她背上,它的思想简单又直接。
“别怕,我在。”这是三花的声音,依旧带着君临天下的傲慢,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坏人……都走开……”一只被救助的泰迪在她脚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它的心声里充满了愤怒。
“喜欢……暖暖的味道……”一只小小的仓鼠,从被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停在她的枕边,心满意足地蹭着。
“饿……但是要保护。”一只半大的金毛把自己的大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但它的意念却无比坚定。
这些声音,没有一句超过五个字,简单、笨拙,甚至有些可笑。
可它们像一股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陈暖暖用绝望筑起的心防。她想起了那些辱骂、背叛和算计,想起了那些复杂的、带着无数目的的人类语言。
天壤之别。
一股更清晰的意念传来,来自一只瘸了腿的小土狗,它曾被捕兽夹夹断了后腿,是陈暖暖花了三天三夜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
“腿,不疼了。因为暖暖。”
另一股混乱中带着一丝稳定的数据流,属于那只神秘的银狐,零号。在它那充满尖啸和代码的意识背景音中,有一个片段被反复播放,像一首破损的曲子。
“这里……安全……像……摇篮曲……”
够了。
真的够了。
陈暖暖再也无法抑制,她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她看清了。
她的床上,沙发上,地毯上,到处都是。三花,零号,那只瘸腿的小狗,那只肥胖的橘猫,还有好多好多她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家人”。它们用最笨拙的方式,将她紧紧包裹。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
这不是绝望的冷泪,而是被救赎的、滚烫的热泪。
她终于明白了。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她,就算所有的努力都被践踏成泥。
只要还有一个弱小的生命,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温暖。
只要还有一个纯粹的灵魂,因为她的守护而感到安全。
她的战斗,就永远有意义。
她伸出颤抖的手,挨个拥抱着这些毛茸茸的家人,感受着它们柔软的皮毛、温热的身体,和那份不掺杂任何条件的、沉甸甸的信任。
她的信念,在毁灭的灰烬中重塑,在无声的守护中淬炼。
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韧,更加纯粹。
黎明。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二楼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靠在墙边整夜未眠的言彻猛地站直了身体。
他看到了陈暖暖。
她的双眼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空洞和死寂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火焰般的坚定。
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但无比真实的微笑。
然后,她对他说了重获新生后的第一句话:
“我要喝杯热可可,然后,我们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