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和“风筝”。
一个代表着阳光下的规则与抗争,一个代表着阴影里的交易与禁忌。
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像两条通往不同深渊的道路,无声地摆在所有人面前。藏珍阁的地下密室里,凝重的沉默几乎能拧出水来。
“这还用选吗?”
钟亦然率先打破了死寂,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豹子。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一边联系那个江律师打官司,一边找‘风筝’买情报,双管齐下,我就不信砸不出一条活路来!”
“同意。”视频那头,苏轻墨叼着棒棒糖,用她一贯的犬儒主义腔调补充道,“指望一个相信规则的人,去打败一个把规则玩成自家后花园的顶级玩家,本身就是个笑话。没有掀桌子的底牌,我们凭什么上牌桌?”
“不行!”
言彻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像两块金属撞在一起。
“绝对不行!”
他的目光扫过钟亦然和苏轻墨,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风筝’是什么人?是游走在法律之外的灰色存在!一旦我们与他进行情报交易,我们行动的正义性就荡然无存!我们和那些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罪犯,还有什么区别?”
“区别?”钟亦然被激怒了,他猛地转身,直视着言彻,“区别就是我们快被人家整死了,你还在乎吃相好不好看?言大警官,你的正义能帮暖暖洗清冤屈吗?能让诊所不被查封吗?能让她不坐牢吗?”
“这不能成为我们自己也去触犯法律的理由!”言彻寸步不让。
“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懂不懂什么叫灵活变通?”
“这不是变通,是同流合污!”
“你……”
眼看团队第一次因为战略路线问题,即将爆发严重内讧,一直沉默的林殊叹了口气。
“都少说两句。”
老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两个几乎要顶牛的年轻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小言说得没错。”林殊的目光落在钟亦然身上,“和‘风筝’做交易,你们以为只是花钱那么简单吗?那家伙的情报,有时候要的不是钱,是人情,是让你去办一件更麻烦的事。一旦欠下他的人情,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地下的泥潭,想拔出来就难了。”
林殊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钟亦然和苏轻墨心里的那点侥幸。
地下室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黑暗的选项被证实更加危险,而光明的道路又似乎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暖暖站了起来。
她没有参与争论,只是静静地走到那台早已切换了画面的电视机前,屏幕上倒映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屏幕上江聿定格过的位置,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唐讼用规则当武器,把我们打得遍体鳞伤。”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那我们就必须找到一个,真正相信规则是盾牌的人,去对抗他。”
她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言彻、林殊、钟亦然,最后落在了视频里的苏轻墨身上。
“如果我们也选择了‘风筝’那样的黑暗,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寻求一个‘真相’,那我们和尉迟雍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想变成那样。”
她的眼眶有些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所以,我想试试……去抓住那道光。哪怕它再微弱,哪怕要付出再大的代价。”
陈暖暖的话,像一道清泉,洗去了密室里所有的焦躁与戾气。
言彻看着她,紧绷的嘴角,第一次柔和了下来,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认同与支持。
钟亦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泄气地坐倒在沙发上,嘟囔了一句:“行吧行吧,你都这么说了……听你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苏轻墨在屏幕那头,难得地没有毒舌,只是转着棒棒糖,轻哼了一声:“行啊,圣母陈暖暖。那就陪你天真一回好了。不过说好了,要是那姓江的也不管用,咱们就立刻启动b计划。”
“没有b计划。”陈暖暖轻声但坚定地回答。
团队,在分裂的边缘,被她重新拉了回来。
“好!”钟亦然一拍大腿,重新燃起了斗志,“联系那个怪人律师是吧?这事交给我!我还不信了,在镜海市,有我钟家想见而见不到的人!”
他脸上恢复了那种属于天之骄子的、理所当然的傲慢,立刻拨通了自己家族首席秘书的电话。
“喂,王秘书吗?帮我约个人,方圆律所的江聿,对,就是那个怪胎。我要明天就见到他!”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恭敬而为难的声音。
“钟少,这个江律师……出了名的不给任何人面子,之前有好几位大人物想请他,都……”
“我不管他给不给别人面子!”钟亦然不耐烦地打断,“他必须给我面子!你直接告诉他,是我们钟家要见他。就这样!”
挂断电话,钟亦然得意地对众人扬了扬下巴:“搞定!等着吧,最多半小时,那个姓江的就会乖乖把明天的日程空出来。”
他的自信,让压抑的空气稍微轻松了一些,仿佛事情真的出现了转机。
然而,仅仅十分钟后,钟亦然的手机响了。
是王秘书打回来的。
“钟少……对方的助理回话了。”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迟疑。
“怎么说?约在几点?”钟亦然翘起了二郎腿。
“他说……‘江律师不接商业委托,想见他,先证明你的案子有挑战‘规则’的价值。’”
“什么玩意儿?!”钟亦然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没告诉他我是谁吗?!”
“我说了……然后对方又加了一句,说‘尤其是那些以为能用钱和地位买到一切的人,江律师尤其不见’。”
“……操!”
钟亦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引以为傲的家族名片,第一次被人如此干脆利落地扔在了地上,还踩了两脚。
他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那是他家族里真正掌握着通天人脉的叔公。
“三叔公!是我!您帮我个忙……”
他咬牙切齿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知道了,等消息。”
又过了二十分钟,王秘书的电话再次战战兢兢地打了过来。
“钟……钟少……”
“又怎么了?!”钟亦然没好气地吼道。
“三……三爷那边托人问过了……江律师的助理刚刚回了消息。”秘书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他说……看在三爷的面子上,江律师同意了。会面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
“哈!”钟亦然猛地站起身,脸上是报复性的快意,“我就说!就没有钱和面子搞不定的事!看我明天怎么修理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
他胜利的宣告,让团队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有林殊,看着钟亦然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