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看到两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已经下到田里,正朝他们这里走来。
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小药箱,不知道是谁又喊了一声,“宋大夫来了,大家快别挡住路,让开,都快让开。”
“宋大夫在哪儿呢?她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字还没落下,那人又急忙改了口说:“啊!真的是宋大夫来了。”
“她怎么提着个小药箱就来了?”说话的人因为眼神不好,是大队里出了名的睁眼瞎,大家都叫他陈瞎子。
站在他旁边的妇女,是他娶的老婆是个驼背。大家都叫她驼背婆娘,她伸手打了一下陈瞎子,“喊你陈瞎子,你还真是瞎子。”
“提着小药箱的人哪里是宋大夫?是小王知青,刚刚大队长派她去喊宋大夫的。”
旁边的人附和说:“就是,陈瞎子,小王知青和宋大夫虽然都长的好看,但身高一样啊,这你都能弄混。”
“就是,就是,你那是啥眼神儿?”
“还有你说的话也是笑人,她是来给宋老大看伤的,不提着小药箱来,难道空手来呀!”
“她的小药箱就那么小一点,能装下多少东西?治伤需要的药她带了吗?别一会又让大家伙上山去找药啊!”
“不能吧!”
“怎么不能?这事儿她又不是没干过。”
“就是,你们忘了去年的双抢,也是有人受了伤。那次是在水田里,宋大夫来到田边一看,说什么也不肯下田来给他那人治伤。”
“这事儿我记得,当时大家好儿没办法,只能把那人抬到田埂上。宋大夫看了后,又说没药,让大家伙去山上找药。”
“我也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大队长听不下去,呵斥一声,“都不准围在这里了,宋老大家的婆娘留下。”
“其他人赶紧去干活,双抢这么忙,你们还在这里偷懒,完不任务老子扣你们工分。”
“大队长别啊!我们去干活就是,千万别扣我们工分。”
“对对对,别别别,我们干活,肯定完成任务。”
“就是,就是,咱们挣点工分不容易啊!千万别扣,别扣。”众人说着一哄而散,跑去继续干活了。
大队长一阵无语。
王木香和宋如梦都留下了,躺在稻草堆上的人是宋大伯。她们身为宋大伯的婆娘和女儿,必须留在他身边看着。
“宋大夫。”大队长快走几步迎向宋月影。
“大队长好!”宋月影跟大队长打招呼,然后顺口说了一句,“大队长,您是长辈,喊我小宋就行。”
让别人喊宋大夫是原主要求的,她不是原主,不想别人也喊她大夫,她不配。
“好,我以后就喊你小宋了。”大队长爽快的应下。
宋月影点头,说话间,来到伤者面前。
在众人一哄而散后,宋月影就看到了受伤的人是宋大伯。目光在宋大伯身边站着的王木香和宋如梦脸上扫过后,定在宋大伯身上。
他正坐在稻草堆上,满脸痛苦,双手紧紧的按着小腿。看他指缝间不断流出的血,就知道他小腿伤的不轻。
蹲在宋大伯面前,宋月影说:“大伯,你把手拿开,我看看你的伤口。”
宋大伯摇头说:“不,我不能拿开手,一拿开手血就会流的更多。”
“对,你大伯一拿开手血就会流的更多。”王木香指责宋月影,“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他可是你亲大伯啊!”
“他是你爹的亲大哥,受伤了你还来的这么慢,是存心想害他吗?”
“你想让他流血而死?”
宋如梦也说:“堂妹,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我作为你的堂姐,和你关系再好,这回都不想帮你说话了。”
这帽子扣的大,宋月影在心中冷笑。不过,这王木香和宋如梦也是搞笑,不催促她赶紧给宋大伯治伤,反而先指责她一通。
她们的脑子真没毛病吗?
看都没看王木香和宋如梦一眼,宋月影双眸只看着宋大伯。语气淡漠的问:“大伯,你确定不拿开手?”
“你不拿开手,我怎么给你清理伤口?怎么给你的伤口止血?怎么给你包扎伤口?”
一连三个问题,把宋大伯问懵了。
大队长在旁边急的不行,“就是啊!宋老大,你不拿开手,小宋怎么给你包扎伤口?难不成把你的手和伤口一起裹上。”
“到时候手和伤口长在一起,我看你怎么办。”
一听手和伤口会长在一起,宋大伯连忙放开手,满脸痛苦的咬着牙。
听了大队长的话,宋月影一脸无语。又看到宋大伯的动作,她只想说一句,没文化真可怕。
看到宋大伯小腿上的伤口,站在旁边的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伤口那么长,难怪会流那么多的血。
“这割的也太狠了。”大队长感叹一声,目光看向宋月影,有点担心小姑娘被宋老大流血的伤口吓到。
王茜茜被吓的脸都白了,她也担心宋月影看到伤口害怕,抱着小药箱蹲在她身边。
王木香和宋如梦同时撇开脸,不敢看。
四个女同志,只有宋月影面不改色。她看着宋大伯小腿上的伤口,大概有十厘米长,肉向外翻着,血不断地从伤口上冒出来。
看起来十分吓人。
“大队长。”宋月影没有立刻去碰宋大伯的伤口,而是抬头看着大队长,“有开水吗?”
“有,有的。”大队长把自己身上的水壶拿给宋月影,“这是我今天早上灌的开水,现在天气热,还是温热的。”
“谢谢。”接过水壶,宋月影打开水壶盖子,里面的水正如大队长所说,还是温热的。
拿着水壶,往宋大伯伤口上倒水。
“啊!好痛。”宋大伯痛的大叫出声。
不远处干活的人们听到宋大伯的惨叫声,都愣了一下,随即朝这边看过来。有几个人还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看热闹。
“宋月影,你在干什么?”王木香睚眦欲裂的看着宋月影,仿佛下一刻就冲要过去掐死她似的。
如不是大队长拦住她,她真的已经冲过去了。
“堂妹,你……你……怎么能……”宋如梦话都说不清楚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
宋大伯痛的用手捂住伤口,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也想骂宋月影,可惜他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地吸气吐气。
痛死他了,真是痛死他了。
看他用手捂住伤口,宋月影说:“光是捂住伤口没用,我帮你倒水,你搓洗伤口,尽可能的把伤口洗的干净些。”
洗……洗伤口?伤口还需要洗吗?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听了宋月影的话,齐齐傻眼。
王木香和宋如梦也傻眼了,她们也没听说过伤口需要洗。
王茜茜毕竟是下乡知青,比乡下人懂的要多些。她说:“宋大夫说的对,伤口要清洗干净了才能上药。”
“我表姨的媳妇在医院里当护士,她跟我说过,不管是什么伤,伤的有多严重,治疗的第一步都是清洗伤口。”
“因为伤口上有脏污,容易滋生细菌,必须要洗干净才能上药。如果没有清洗干净,上了药也很容易感染。”
“大伯小腿上的伤口这么长,这么深,不洗干净是很容易感染的。”
说完,王茜茜还催促宋大伯,“宋大伯,你快点搓洗伤口啊!等会儿水壶里的水倒完了,你的伤口没洗干净,就麻烦了。”
顾不得痛,宋大伯赶忙搓洗着自己的伤口。
众人可能不信宋月影的话,但大家都信王茜茜的话。王茜茜是下乡来的知青,是城里人,是知识分子,懂的比他们多。
宋月影诧异的看王茜茜一眼,心说,这姑娘是个好苗子啊!
其实吧!她直接把水倒宋大伯伤口上冲洗,就是不想碰宋大伯的伤口。
看冲洗的差不多了,宋大伯的伤口也被洗的发白,血也流的慢些。宋月影把水壶还给大队长,然后拿过王茜茜手里的小药箱。
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才找到一瓶白色的药粉,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治伤的药。
打开瓶盖,把白色药粉均匀的撒在宋大伯伤口上。瓶子放回小小药箱里,宋月影又拿出一根针和一截塑胶线。
问王茜茜,“小王知青,你会缝衣服吧?”
王茜茜一愣,虽然不知道宋大夫这个时候问她会不会缝衣服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头说:“会,我会缝衣服。”
“很好。”宋月影把手里的针和线递到王茜茜面前。
“给……给我针线做什么?”王茜茜眨巴着眼睛问道。
“自然是给宋大伯的伤口缝合了。”宋月影回道,“他伤口割的太长,太深,光是撒药粉是没办法愈合的。”
她的话一落下,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抽气声。
听了宋月影的话,王茜茜脸都白了,她连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的,我不会缝合伤口,真的不会。”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宋月影一脸真诚的看着王茜茜,鼓励她说:“不用怕,也不用担心自己做不好。”
“你若是真做不好,我再接替你不迟。”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如果王茜茜还不懂宋月影的意思,那她就是个十足的傻子,何况,她不但不是傻子,还很聪明。
宋大夫这是要教她医学知识,让她成为一名医生啊!
看热闹的人中有脑子转得快的,也明白了宋月影的意思。看着宋月影的目光都热切了几分,若是……若是……
更有那脑子活法的,直接走到宋大伯面前蹲下,“宋大夫,小王知青她胆子小,不敢给宋大伯缝合伤口。”
“我胆子大,我来吧。”
说完,她双眼期待的看着宋月影,并伸出双手,等着她把针和线放自己手上。
“不用了。”宋月影淡声拒绝,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依旧看着王茜茜,等着她的回答。
之后又有几个人向宋月影毛遂自荐,都被她干脆的拒绝了。
“你们都走开,受伤的人是我爹,我来给他缝合伤口。”宋如梦把那脑子活法的人提起来,用力推开。
她也回过味儿来,宋月影让王茜茜给自己爹缝合伤口是要教王茜茜医术。能学到医术的机会,她说什么都不会让给别人。
这时候,众人也反明白了宋月影的意思,她这是要收徒弟了。
宋月影是村医,她收徒弟,不就是要把自己的医术教人。一时间,大家的心里都有了计较,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你们……你们……”宋大伯痛的不行,看到有人争抢着给他缝合伤口,不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只想骂娘。
他痛的要死,这些人还在这里争抢着给他缝合伤口。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的亲生女儿也加入其中。
完全不顾他这个爹痛的快死了。
还有这个小王知青,拒绝也不拒绝的彻底,让宋月影一直等着她。
最最最最可恨的还是宋月影,她给他缝合不就行了,非要让别人来。还让这些人以为可以学到医术,争抢着要给他缝合。
是故意想让他痛死吧!
这时,王爱民走了过来,他蹲在王茜茜面前,双眸温柔的看着她,“茜茜,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宋大夫。”
“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有负担,更不用觉得会得罪谁。只要是你选择的,我都支持你,并且会一直在你身边。”
听完王爱民的话,王茜茜像是一下子想通了。她双手接过宋月影手里的针和线,慎重的保证,“我可以的。”
“好,咱们开始。”半点废话也没有,宋月影挪到对面去,让王茜茜接替她的位置。
然后她说,王茜茜动手。
王爱民站起身,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两人。一个语气平静的指挥,一个满脸紧张,却十足认真的执行。
两人的配合说不出多默契,但都很认真。
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么认真的学习,王爱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知道自己妻子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医生,如果不是……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现在妻子有机会学医,他为她高兴。
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将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