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川吞下药丸，不过片刻功夫，他原本因还算正常的脸色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连唇色也淡了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微微蹙眉，抬手按了按心口。
宋清雁看得心惊，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又缩了回来，急道：“这药效这么猛？会不会伤身？”她记得药叟说过，沈淮川现在虚不受补，任何虎狼之药都需慎用。
沈淮川侧过头，见她眼中是真切的担忧，那双总是藏着点小算计的眸子此刻清亮亮的，映着他的身影。他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声音也放得轻缓，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无妨。药叟给的方子，只是暂时改变脉象气色，看着唬人，实则于根基无损。装得像些，省得总疑心本王装病。”
他顿了顿，看着宋清雁依旧拧着的眉头，难得又多解释了一句：“放心，本王答应过你的。惜命得很。”
这时，阿亦的声音又在门外低低响起，带着催促：“王爷，传旨的内官在前厅候着，催得急。”
候在外间的侍女立刻低着头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伺候他换上亲王朝服。深紫色的蟒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却也添了几分病中依旧迫人的尊贵。
宋清雁站在一旁，看着他迅速将自己武装成那副世人熟悉的混不吝的淮王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想起昨夜那个带着掠夺意味的吻，那个别别扭扭却坚实可靠的怀抱，还有方才他吞药前那句带着戏谑的“没事”和难得的解释……
他活得真累。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沈淮川整理好袖口，目光扫过呆立一旁的宋清雁，见她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不由挑眉：“怎么了？一副本王要赴死的表情。”
宋清雁猛地回神，连忙摇头：“你如果回来，我就给你说。”
沈淮川轻哼一声，“真是......一天到晚的，还在搞这些。”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今日无事便在府中待着，若闷了让周家那丫头来陪你也行，别自己乱跑。”
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但其中隐含的、未尽的意思却让宋清雁怔在原地。
他这是在担心她？怕她再遇到昨天那样的事？
直到沈淮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宋清雁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春桃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她发呆，小声唤道：“王妃？”
宋清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悸动，“没事了。准备洗漱吧。”
用早膳时，她有些食不知味，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沈淮川苍白的脸，一会儿是昨夜那个吻，一会儿又是他离开时那句别别扭扭的叮嘱。
“春桃，”她放下筷子，忽然问道，“你说王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桃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回答：“王妃之前不是问过吗？王爷自然是极尊贵的人。虽然外面传言可怕，但对府里下人，只要守规矩，其实并不苛待。就是对您……”她偷偷觑了宋清雁一眼，“王爷对您，还是很不一样的。”
“不一样？”宋清雁下意识地重复，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是啊，”春桃用力点头，“王爷从未对谁像对您这样上心。虽然有时说话是严厉了些，但赏赐不断，也允您自由出入，昨日遇险，王爷那般紧张，夜里还和您。”她说到后面，声音渐小，脸也红了。
宋清雁脸也红了，“春桃！”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有小丫鬟来报：“娘娘，周小姐来了，问您今日可方便一见？”
宋清雁这才想起沈淮川临走时的话，估计是他代替她下了帖子。
“去回话，说我今日得空，请周小姐过府一叙。”
周旖来得很快，依旧是一副欢快活泼的模样，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儿。
“清雁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她一进来就拉着宋清雁的手，上下打量，“昨天听说你回来时受了惊吓，我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大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对王府马车动手？”
宋清雁笑笑：“没事了，可能就是些不开眼的毛贼，已经被王爷的人打发走了。”她不想多说，怕吓到周旖，也怕泄露什么。
“肯定是太子那边的人！”周旖却压低了声音，一脸笃定，“我爹说，最近朝堂上气氛紧张得很，太子和几位年长的皇子斗得厉害！淮王殿下虽然看着不理朝政，但身份摆在那里，肯定是他们的眼中钉！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想拿捏王爷呢！”
宋清雁心中一动。周旖虽然性子直，但出身尚书府，耳濡目染，对朝中局势的敏锐度远高于她。她故作惊讶：“真的吗？这么可怕？”
“可不是嘛！”周旖见她害怕，又连忙安慰，“不过姐姐你别太担心，淮王殿下厉害着呢！肯定能保护好你！你看，昨天不就没事吗？”
两人聊了一会儿，周旖又兴致勃勃地拿出新得的花样子和宋清雁讨论。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室内暖融融的，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阴谋。
然而，宋清雁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周旖旖无意间的话，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她本就混乱的心湖。
沈淮川今日被急召入宫，是否也与此有关？他那样“病重”的样子，能应付得来吗？皇帝突然召见，是关怀，还是新一轮的试探甚至发难？
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安心地待在这里赏花喝茶，心底深处有一根弦，不知不觉已经系在了那个心思难测的人身上。
这种不受控制的牵挂，让她感到一丝恐慌，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在闲聊中缓缓流逝。临近午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似乎有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宋清雁和周旖都停下了话头，侧耳倾听。
春桃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前头传来消息，说王爷从宫里回来了……”
宋清雁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回来了？怎么了？”春桃这表情，绝不只是回来了那么简单。
春桃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王爷吐血了!”
“吐血？！”宋清雁霍然起身，脸色瞬间煞白。
周旖也吓坏了，赶紧扶住她：“姐姐！你别急，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