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天玄门,华殷殿。
殿内云烟缭绕,檀香清冷,姜羽一袭素衣,坐于主位,将本次在外经历之事,择其要点对诸位长老娓娓道来。
当她说到大夏国遗迹中的历史真相,寂幽海畔的截杀,多宝法师的伏诛,以及那背后牵扯出的“买凶杀己”的风老秘辛时,诸位长老不禁议论纷纷。
姜羽讲完后,却抛出一个问题:“此事看似已了,但有一处疑点,我始终不解。”
“血衣楼此次不仅折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杀手,更损失了一枚足以扭转战局的珍贵符宝,那风老究竟是支付了怎样惊天动地的酬劳,才值得血衣楼甘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殿内一时寂静,诸位长老皱眉沉思,交换着眼神,皆是困惑。
戒律堂严长老抚须沉吟:“确是如此,按常理,即便风老拿出全部家当,也未必抵得上一枚符宝之价值,更遑论加上一位精锐杀手的性命。”
“难道说,他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件重宝,恰好足够支付此次的酬劳?亦或者,他所支付的并不是寻常的灵石财宝?”
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血衣楼此番异常的“牺牲”,背后意味深远,让人隐隐感到不安。
姜羽见众人陷入沉思,却摆了摆手,说道:“此事蹊跷,非一时可解,多想无益,徒乱心神。”
“诸位长老当前要务,乃是督促弟子勤加修炼,备战天骄大比,至于血衣楼和那风老的事,我们日后再议。”
“是。”
遣散众人后,姜羽并未回自己洞府,而是身形一转,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前往后山秘境,老祖米帆清修之所。
那是一片被古木环绕的幽静山谷,树木葱郁,溪流潺潺,灵气浓郁得化不开。
米帆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躺在一块青石上,腿边架着她那永远空军的钓竿。
“见过老祖。”
姜羽行礼后,取出了那枚从多宝法师身上得来的灵兽蛋,那蛋壳上的灰败色泽在禁地浓郁的灵气中,似乎显得愈发死气沉沉。
“老祖,此物得自那多宝法师,被琼霞洲御灵宗高价悬赏,我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玄机,还请老祖解惑。”
姜羽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将蛋递上。
“看你几天态度不错,本座就帮帮你好了。”
米帆老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接过灵兽蛋。
她指尖在蛋壳上轻轻一触,那双半阖的眼眸便瞬间睁大了。
“这是……”
米帆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她坐直了身子,将蛋托在掌心,仔细端详了许久。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开口:
“姜羽,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居然把这东西弄了回来。”
米帆用手掌拍了拍蛋壳,没好气地说:“告诉你吧,这不是活物,也算不上死物,此乃‘棺兽’。”
“棺兽?”
姜羽微微蹙眉,这个名称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不错。”
米帆老祖目光似乎透过了蛋壳,看到了那个不知位于大陆何地的幽暗巢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世上有些兽种,生于极端险恶之境,资源匮乏至极,为延续血脉,其天性中便带着一股你死我活的狠绝。”
“通常一巢之中,会有数枚蛋,而那最先破壳而出的幼崽,会用它全部的力量,将其余尚未破壳的兄弟姐妹的蛋,一一推出巢外,任其摔碎,冻死,或是沦为其他生灵的口粮。”
米帆的声音平淡,却描绘出一幅血淋淋的生存图景:“如此一来,它便可以独占父母所能寻来的全部资源,增大自己存活的几率。”
“而那些被推出巢穴的蛋里,不乏已将成型,只差一刻便可降临世间的幼兽,它们只因晚了这一步,便生机断绝,一缕怨念不甘消散,囿于这蛋壳之中。”
“长年累月,死尸与怨念交织沉淀,这蛋,便成了那未出世便夭折的幼兽的‘棺椁’,故称‘棺兽’。”
姜羽听罢,不禁陷入沉思。
米帆继续道:“上古御兽一道的祖师方灵子曾有研究过这种现象,他认为,这未及出世便夭折的幼兽,处于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非生非死,卡在阴阳交界之处。”
“因此,由这等存在的执念所化成的棺兽,天生便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据说,拥有着窥探,乃至穿梭于人间与幽冥的诡异能力。”
“但棺兽的形成条件极其严苛,因为那些被推出巢穴的蛋大不部分会被摔碎,剩下的会被饥肠辘辘的觅食者吞食,即便侥幸保存完好,也极少有幼兽的灵智能达到产生‘怨念’这一情绪的地步。”
姜羽点点头,“怨恨”是一种高级的情绪,没有一定灵智的生灵,是很难产生怨念的,更不用说是这种经年不散的强烈怨念。
也就是说,这棺兽不仅能力诡异,灵智也不低。
“老祖,那这棺兽该如何才能孵化?”
米帆将那枚棺兽蛋抛回姜羽手中,重新躺回青石,翘起二郎腿:“孵化寻常灵兽蛋,需以灵气温养,生机催发,但这玩意儿嘛……它需要的不是生机,而是极其浓郁的死气。”
“我天玄门是仙家福地,灵气盎然,可没有这样一处符合要求的极阴死地,上次攻灭偃刀阁的时候倒是有一处悬崖下面堆满了尸体,但那里的死气早早的就被净化掉了,谁能想到你居然把这玩意儿搞了回来。”
姜羽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
她指尖在少门主令牌上一抹,一道讯息无声传出。
不过片刻,随叫随到的老朋友谢浔再次出现。
“少门主,有何吩咐?”
他躬身行礼。
姜羽将棺兽蛋递给他,吩咐道:“此物需置于死气浓郁之地滋养,天玄门内无此环境,但玄武洲魔道强盛,境内此类险地应当不少,寻一处最合适的安置它,若有异动,随时汇报我。”
谢浔浔双手接过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蛋,低头道:“遵命。”
处理完棺兽之事,姜羽心神稍定,返回华殷殿继续修炼。
……
是夜,月凉如水。
姜羽盘坐于道台之上,周身灵气氤氲,正引导周天运转,淬炼基台,殿内唯有她悠长安稳的呼吸声,与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突然,腰间的玉牌毫无征兆地急促震动起来,散发出刺目的红光。
这是最高级别的加急讯息!
姜羽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她迅速拿起玉符,神识沉入其中。
讯息来自负责巡守亲传弟子诸峰的一名弟子,内容简短却令人愕然:
“禀少门主,亲传弟子绪言川在半炷香前突然离宗,其身法极快,直奔北方而去,观其路线,疑似前往玉溪洲方向。”
“其所用理由为‘下山历练’,点苍阁也确有报备,但其形色匆忙,似乎另有隐情!”
玉溪洲?
姜羽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关于此地的信息。
那其余十一洲通往中洲的唯一途经,号称“飞鸟难渡,仙神止步”的通天险关绝云顶瀑布,正是在玉溪洲。
绪言川在此刻独自前往那里,他想做什么?
姜羽站起身,走到殿内悬挂的巨幅十二洲地图前,目光锁定玉溪洲那片辽阔的疆域,手指点在那标注着“绝云顶”三个猩红小字的位置上,眼神晦暗不明。
殿外的月色,似乎也骤然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