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头找吧。”
温弈墨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从怀里拿出一张小小的地图。
“跟西凉有关的军务机密档案,应该在‘玄’字架的第七排到第十一排那块儿。特别是和北狄来往的国书、密信,会用一种特别的‘金丝蚕纸’,上头有枢密院的暗印。”
安谈砚点了点头,朝右边的架子找去。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除了翻动纸张发出的那一点点动静,就只能听到他俩克制又平稳的呼吸声。
安谈砚的动作极快,一目十行,凡是与西凉、北狄相关的卷宗,无一错漏。
温弈墨就更细致些,她的手指从一排排卷宗的标签上滑过,靠着超强的记忆力,快速地筛选着可能是目标的卷宗。
最后在一个特别不显眼的小角落里,最底下有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到。
这个盒子什么标签都没有,可是它放在记录“永济七年,西凉军务”卷宗的后面。
温弈墨心里一动,从袖中抽出银针,伸进锁孔里。
片刻之后,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锁就开了。
她把盒子一打开,就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飘了出来,那是北狄特有的狼毫墨的味道。
盒子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卷密函,是用金丝蚕纸写的!
上面那个用朱砂印上去的,是属于皇帝私印的“谦”字!
就是这个东西!
温弈墨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正想把密函揣到怀里去——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是安谈砚在发出警示!
几乎在同一时刻,档案库厚重的石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与甲胄的摩擦声!
“……刚刚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
“不能够吧,刘大人不是说今晚换防,要提前一个时辰吗?”
“管他呢,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该死!巡逻的守卫,竟然提前来了!
温弈墨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被堵在这里,就是瓮中捉鳖!
电光火石之间,安谈砚的身影从另一侧的书架后闪了出来。
他看了温弈墨一眼,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密函,眼神里透着一股决绝。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脚,狠狠踹在一旁的巨大书架上!
“轰隆——!”
一声巨响,那沉重的书架,带着成千上万的卷宗,如同山崩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轰然倒塌!
“什么人!”
“有奸细!”
门外守着的那些人,被这老大的动静给惊着了,立马就把门给撞开冲进来了。
这一下子啊,所有的光亮还有大家的注意力,“唰”的一下就全被吸引到那一片乱糟糟的地方去了。
就是现在!
安谈砚用眼神示意温弈墨快走。
温弈墨咬紧牙关,将密函死死揣入怀中,转身便朝着预定好的,库房顶端那扇狭小的通风口掠去。
可谁能想到,那些守卫的反应,比他俩预想的要快!
一名禁军头领眼神毒辣,一眼便瞥见了温弈墨那道奔逃的纤细身影!
“在那边!放箭!”
一声令下,闪着寒光的弩箭,发出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朝着温弈墨的后心要害,暴射而来!
那箭矢的速度,快得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温弈墨瞳孔骤缩,她人在半空,根本无处借力躲闪!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安谈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横亘在了她的身后!
“噗——!”
温弈墨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背后传来,将她狠狠推向通风口。
而她回头的那一瞬间,看到的是安谈砚那因剧痛而瞬间扭曲的脸,和他后心中那支深深没入的弩箭。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青灰色的衣袍。
“快走!”
安谈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强行提起一口气,反手拔出腰间的佩剑,转身挥出一道凌厉的剑光,格开了后续射来的几支箭矢。
“别管我!证据……证据才是最要紧的!”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筑起了一道最后的屏障。
走!
温弈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裂开来。
要是她回头了,他们俩只能一起死在这里。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翻身跃出了通风口,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一落地,她甚至来不及喘息,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竹哨,吹出了一段急促而凄厉的音节。
很快,数道影子就在温弈墨面前跪下。
“不惜一切代价!把安世子给我救出来!”
她的声音,在冷寂的暗巷中回响。
焦凰阁暗卫,还有带着鸦巢的人赶来的江相如,从各个方向朝着枢密院冲了过去。
枢密院的人正在得意洋洋的看着安谈砚垂死挣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进来的黑衣人砍了多人。
双方展开了一场惨烈至极的厮杀。
终于,那道浑身是血重伤昏迷的身影,被成功地从重重包围中,抢了出来。
等安谈砚被抬回焦凰阁的密室时,温弈墨看着他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又怕惊扰了他微弱的呼吸。
她一向稳重的手,这时候抖得不成样子了。
她怀中的那份用他的命换来的密函,此刻,竟重逾千斤。
鲜血几乎浸透了安谈砚整个衣袍。
他被平放在焦凰阁密室最深处的软榻上,不省人事。
烛火摇曳,将一室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箭上有倒钩,淬了北狄的‘腐肌散’,毒性虽不致命,却能让伤口溃烂不止......”
温弈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替安谈砚治疗,一边向旁边的江相如听枫等人解释。
室内,登时阒然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满脸煞白,却强制镇定的女子身上。
温弈墨端过来一盆烈酒,又拿了一把锋利的薄刃小刀,放在烛火上烤了又烤。
火苗舔舐冰冷的刀锋,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她俯下身,伸出手想要解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袍。
可是她的手指头刚碰到他的身子,就抖得厉害起来了。
她的手治过浑身皮烂的瘟疫病人,在舆图上定过生死之策,此刻,抖得不成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此反复数次,那颤抖才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
箭羽周围的皮肉已经开始发黑,翻卷着,触目惊心。
温弈墨的眼睛里,这时候才有了一点变化。
她想起在西凉边境的时候,他为她挡下北狄蛮人挥来的弯刀。
在丰裕镇的时候,他把最后一个水囊递给她,自己干裂起皮的嘴唇。
而就几个时辰之前,这个人在她的寝殿里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和那个滚烫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