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天回来的时候,吴连中就已经奄奄一息,但伊岚既然答应了吴庸,会用药帮他吊着命,凭她的医术,也绝不可能失手的这么彻底。
别说吴庸了,连伊岚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不是说了,可以让他至少再活三个月的吗?!他肯定还有救的,对不对?”吴庸显然是有些崩溃了,他抖着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伊岚面前:“我不相信,连中不会死的!你答应了要救他的,我求你,求求你……他还会醒过来的,对不对?连中……我的儿子……他怎么能死,他还没有……”
伊岚把衣角从他手里拽出来,皱着眉又探了探吴连中的脉象:“你求我也没用,他是真的断气了,我说能给他吊着命,可没说我能起死回生。”
伊岚咬了咬唇,百思不得其解:“真是奇了怪了,我昨天明明用蛊虫保住了他的命,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司长命看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吴连中,也觉得疑惑:“会不会是你没查探仔细?他或许昨天就已经……”
“不可能!”伊岚愤愤道:“我的判断不会出错,要是我治不了他,那就没人能治他,我说能保他三个月,就一定能保。”
“除非……”伊岚拖着下巴,双眸微微眯起。
司长命:“除非什么?”
伊岚没立刻回答,俯下身去,从怀里掏出常带的那只小竹筒,打开盖子,将它放在掌心。
片刻后,一只黑乎乎仿佛桑蚕一般的虫子从里面蛄蛹了出来。
那虫子抬起胖鼓鼓的脑袋,两只触角从圆润的头顶伸长出来,四处探了探,接着像是接收到了什么讯息,一路顺着吴连中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脖子上。
在脖颈上绕了一圈之后,又挪到了他的下巴上,紧接着,另一只和它长得一样的白色虫子,从吴连中的鼻孔中钻了出来。
伊岚张了张眼睛,面上露出一丝惊讶:“竟然还在?!”
司长命和小满都一起凑过去看。
小满看着两只已经缠绕在一起的虫子,道:“伊岚姐,这虫子还活着,说明什么?”
伊岚伸手,把两只虫子都抓了过来,神情严肃道:“蛊虫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死,可他现在却死了,这不正常。”
她话音刚落,吴庸就立马“唰”地起身,满脸激动地看着她:“那就说明我儿子还没死!他肯定没死!!你快点让他醒过来,他已经两天没温书了,再这样下去功课就要落下了,他得快点起来。”
吴庸这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不快。
这与他之前的人设大相径庭,原本以为,他只是对科考有些执念,就在昨天,那些人还在同情他而指责洛莺时,若是听到他今天的这番话,定然又要说说另一番说法了。
面对儿子的死讯,他最不能接受的,竟然是他落下了功课。
此时此刻,谁都能看出来吴庸的不正常了。
伊岚翻了他一个白眼道:“你还是亲爹吗?你儿子都死了,你还关心他温不温书?真是丧心病狂。”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吴庸忽然提高了音量,“你方才不是说了,蛊虫没死,他就不会死吗?”
“按照常理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伊岚没好气道:“可是现在,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直接略过了蛊虫,取走了他的性命,这我就没有办法了。”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只能说,你儿子命里有此一劫。”
“取走……”吴庸的脸色发青,似乎思绪陷入了某种泥沼中,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伊岚的话.
“取走他的……性命……取走……”
之后,他便像整个人都被抽光了力气,始终保持着沉默,洛莺时给吴连中整理遗容,他也毫无动静得只是坐着,看她一个人忙里忙外。
这两个人,对于唯一的儿子的逝世,一个有条不紊地操办后事,像死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如同行尸走肉,可浑身的悲痛却没有一丝是因为失去了儿子。
可他们在传闻中,又是恩爱情浓,互相扶持的一对璧人。
这个三口之家的怪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一直到洛莺时将吴连中的尸身入了敛,一直像失了魂一般的吴庸,终于有了反应。
也许前面那么长的时间,他都只是在逼迫自己接受吴连中已经死了的事实,可是这一刻,看见灵堂上刺眼的奠旗,入目皆白的凄恻,和那口黑沉沉的,似要将一切吞没的棺木,吴庸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忽然红着眼,猛地冲到了跪在棺椁前的洛莺时面前,往日的温柔包容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歇斯底里地恨意。
“你怎么还有脸跪在这里!”他一把揪住了洛莺时的衣领,“儿子死了!你却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我是看错了你,早知道你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一个人,我当日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洛莺时!”吴庸几近疯狂得摇晃着她,“你看着我!你怎么能这么平静?!你还是人吗?!儿子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
洛莺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按住了他的手,道:“冷静一点,我知道他死了。”
吴庸被她的这种反应给逗笑了,他的眼泪顺着眼眶汩汩留下,灌进了衣领里,顺着那根红绳渗进去。
他忽然开始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突然伸手,一把死死掐住了洛莺时的脖子,青筋毕现地怒吼着:“是你杀了他!我知道是你杀了他!!你这个疯女人!魔鬼!我要杀了你!!”
穆辛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得便是这一幕,他一个瞬步上前,稍稍用力便甩开了吴庸。
吴庸被他一掌拍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在柱子上才堪堪站稳。
摇晃间,那根红绳从他脖子里掉了出来。
司长命晃眼一看,上面坠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有葡萄大小,圆润通透,光洁无暇,甚至能看出微微泛着的光晕。
即便司长命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可是这种成色的珍珠,却也第一次见到,光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极其稀有的无价之宝。
当初西域进贡给皇室的那枚,据说世间仅有的金珠,与这颗相比,都一下逊色了不少。
就算吴庸和洛莺时两人这家境看起来还不错,可也决不像是能够拥有这等宝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