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镜墟山,妖气愈发弥漫,月光照不进来的世界,天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越是深入,空气越是稀薄,无尽的窒息感和压抑感,扑面而来。
山野中蒸腾的妖雾,顺着嶙峋的岩石飘荡起舞,似是感受到了人类的气息,它们叫嚣着想要扑过来!
趴在谢骋背上的祝宁,仔细观察了谢骋一路,发现他只顾低头走路,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妖气。
但谢骋面色正常,又无半分被妖气侵蚀,无法呼吸的样子!
如此矛盾又奇怪的谢骋,实在教人费解,祝宁自诩聪明,跟着薛昭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谢骋究竟是什么体质的人类?
眼看妖雾就要不知死活的漫过来,祝宁本想顺势试探下谢骋,可他后背的体温,熨帖着她的心口,她突然间生出了几分愧疚。
名冠天下的北镇抚司掌印,集权势于一身,屹立朝堂多年不倒,城府和心计该是如何了得的人,又怎会看不出她的算计呢?可他明知是算计,依然成全了她,费心费力的背她上山,她若再不懂得适可而止,便真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了。
“滚——”
听到祝宁的呵斥,谢骋足下一滞,不明所以,“小家主,你叫谁滚呢?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祝宁一听,便知谢骋误会了,忙道:“与你无关。有妖雾在靠近我们,我是在警告妖雾呢。”
她不动声色的释出妖力,薛昭的气息,妖雾是熟悉的,当即害怕的散了个干净。
谢骋闻言,提起兴趣尔尔,“小家主竟能识得妖雾?妖雾竟能听得懂小家主的警告?”
祝宁笑道:“我自小生活在此,与镜墟山里的东西,也算是老朋友了,大家彼此都是熟人儿,多少会给个面子吧。”
“唔,小家主是个风趣的人。”谢骋掀了掀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个小丫头说话,三分真,七分假,他权当笑话听了。
祝宁知他不信,但也庆幸他没有较真问到底,难得糊涂,好像已经成了他们彼此之间的默契。
两人徒步上山,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抵达山腹的一处岩石之下。
祝宁提起灯笼,昏黄的光线,一寸寸漫过刻满饕餮纹的斑驳的青铜门,这间从上古妖域遗留下来的祭室,陈旧古老,落满沧桑,从外表上看,实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骋把祝宁放在地上,盯着青铜门,道:“机关在何处?”
祝宁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机关它……其实,它没有机关。”
“嗯?”谢骋一听,冷眸瞬间沉凝,“你骗我?怎么,我看起来特别像冤大头吗?祝宁,你十句话当中,还有没有一句是真话了?”
祝宁尴尬异常,这还是第一次被谢骋当面点破她撒谎的事儿,她轻咳了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羞愧,“对不起,怪我没说清楚,这道门的机关,其实不是正常的机关,它是有一道玄门禁制,需要解了禁制才能打开门。”
“玄门禁制?”谢骋蹙眉,这不是卫凌然擅长的吗?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祝宁道:“祝家祖上结交过一位玄门大师,为免外人乱闯乱入,便请玄门大师为祭室设下禁制,只有祝家人才能进入。”
“是吗?这要如何办到?难不成这道门还会自己分辨所来之人,是否姓祝?”谢骋不置可否。
祝宁直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她抬起右手,咬破食指,将血液滴在饕餮纹上,暗沉的纹路,立时泛起淡淡的朱砂光泽,仿佛有只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冰冷的饕餮纹竟开始扭动起来,且发出“嗡嗡”的鸣动声,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谢骋瞳孔微缩!
“血脉认主,也并非所有祝氏族人都可以解开禁制,只有祝家祖上嫡系一脉,以及历代家主,才有资格。”
祝宁一边解说,一边将还沾着未干血珠的食指,按在纹路中央那只衔环的饕餮兽首上,语气严肃且低沉,“此印记,是缔结契约的凭证,外人没有印记相契,就算搞来祝家嫡系的血,也会因为缺了印记,而触发违反契约的惩罚,遭到反噬。”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青铜门缓缓向内敞开了一道缝隙,一股腥臭的味道,从缝隙里弥漫而出!
谢骋侧目,看着祝宁隐在昏黄光晕里的虚实难辩的五官,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所以,卫凌然也打不开这道门?祝宁不是怕卫凌然发现树妖的老巢,而是担心卫凌然仗着自己玄门出身,强行破门,承受反噬?
她这一颗七窍玲珑心,究竟藏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祝宁没有关注谢骋的情绪变化,她盯着门口的尸体,及一地干涸的血,表情满是嫌恶的道:“我不进去了,太恶心了,麻烦你把尸体装进麻袋,用绳子拖回去。”说完,她把备用的东西递给谢骋。
谢骋讶然,“你准备的倒是挺齐全的。”
祝宁回了他一记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这个人哪,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
“不愧是坐上家主的人!”
谢骋拎着麻袋,跨进青铜门,尸体已经出现尸僵,但令谢骋感觉恐怖的,不是程天鹤的死状,而是祝宁在程天鹤喉咙上留下的五个血洞!
他盯着那一处,迟迟未有动作。
祝宁不觉奇怪,“先生,你墨迹什么呢?若回去的晚了,凌然哥哥醒来看不见你我二人,该如何同他交待?”
“但不知,卫凌然看见尸体,会作何想法?”谢骋动手装尸,一边忙碌,一边状似随口一问。
祝宁却是面色一僵,表情明显透出紧张,“不,不要让凌然哥哥见到,都发臭了,无须恶心他。”
谢骋回身,目不转睛的望着祝宁,言语犀利,“你对卫凌然是否太过上心了?他连妖尸都不怕,还会怕区区一具人类的尸体?祝宁,你是不愿毁了自己在他心目中柔弱可怜的小姑娘形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