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本是诡异之事。
小姐复生的身体又是宫中塞进府里的替身。
以世子如今多疑且暴戾的心性,任她们磨破嘴皮,也绝不会相信。
露兰真正担心的是,近些年世子行事愈发狂悖狠厉,仇家无数。
她真怕,六年前遇刺之事,会重蹈覆辙......
露兰仰首,眼中歉意深重,“小姐,求您原谅我。”
宋承漪板起脸来:“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露兰的表情顿时萎靡,呐呐地:“小姐。”表情可怜,哪还有半分清晖堂主事丫鬟的威风。
宋承漪支着下巴,眸中泛起灵动的光彩,“明日我要睡足,晨起便要吃你亲手做的梅花牛乳糕,可成?”
这样的条件,露兰求之不得,用力点头。
平芜院的日子,自此,才算真正鲜活起来。
有了露兰精心的照顾,宋承漪愈发舒坦惬意,不仅将气色养得绝佳,身姿也丰腴了几分。
雨梅从外头摘了新鲜的红梅枝进来,插在梅瓶中,摆在床头东侧的架子上。
宋承漪起身,正坐在床边醒盹,惺忪睡眼半开半阖,脸上因着熟睡的粉晕还未散去。
雨梅看得微怔,感叹道:“我原以为红梅就够艳丽的了,现在看来,小姐比梅花还好看。”
雨梅也跟着露兰改了称呼,宋承漪原本想纠正唤她夫人,后又觉着,左右平芜院没人来,叫什么都不打紧。
宋承漪鼻尖嗅到梅花冷寒的香气,声音懒散地道:“雨梅,我看这花开的不会长久,明日恐便要凋零了。”
雨梅不解:“为什么?这花是奴婢刚折回来的。”
寻常瓶插梅枝,至少能保十数日不败。
宋承漪望着花瓣边缘还挂着冰霜的梅枝,笑眼弯弯地道:“我可听说,花儿需得多听赞誉之语,方能开得愈发娇艳。你只顾夸我,冷落了它,恐它此刻已存了死意。”
雨梅惊奇地看着花枝,“真的吗?”
宋承漪点头,“当然了,这可是......”她顿了顿,这奇闻是别人与她讲的。
彼时他说,世间草木,亦有灵性。
他唇边噙着温煦笑意,眼神暖如春阳。
什么有情无情的,她当时没听进去,只觉得,最有情的是他的眼眸。
宋承漪止住了话音,雨梅也跟着安静,拿起掸子清扫木架。
她的思绪飘远。
近来,她与郁攸迟都未曾见面。
宋承漪本以为在那夜后,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现在看来,并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侯府风向变了,二夫人要被赶回崔家之事,已经满府皆知。
崔氏这些天在整理侯府内宅的账簿,据说不日便会将管家钥匙递出去。
期间,只有奉平长公主探视了两回,永安侯不曾出现。
郁攸迟倒是派人去了一回,只不过是催她赶紧打好包袱走人,崔氏因此还恹恹“病倒”了几日,不知拖到何时能走成。
露兰拎着食盒进门,见她靠在床头,情绪有几分低落,很快就猜到是因何事。
她奉上一杯温好的花茶,放到她手边。
“润润喉咙。”
宋承漪抬头,笑意又挂在了脸上。
“屋内炭火燃得过旺,近来身子总觉得燥热不适。”
露兰思虑着道:“外头越来越冷了,出去一趟手回来都是僵的,整日在屋中觉得热气闷堵也正常,撤减两块炭不妨事的。”
宋承漪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露兰,做碗你最拿手的冰元子吧。”
露兰眼中浮起果不其然的表情,“小姐,冬日贪食寒凉之物,对女子身子可不好。”
宋家世代行医,露兰耳濡目染也稍懂些医理,宋承漪不会不懂。
宋承漪佯装惋惜地道:“好吧。”
一双乌溜溜的眼眸却流出向往之色,“只是昨个儿梦里,我梦到了牛乳冰元子,淋上一层乌梅酱,凉凉的,吃下一口别提多舒坦了。”
宋承漪垂头耷脑地叹息着,“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这一口。”
露兰一听这话,脸上就写满疼惜与酸楚。
不过一碗小小冰元子,竟成了主子日思夜想的奢望,有何不能成全的。
露兰应承下来,“只是,做冰元子的模具不知还在不在,找不见的话,我还得重新制一个。”
“好露兰!”宋承漪立时眉开眼笑,捧起花茶轻啜一口。
宋承漪惯会借这由头,哄得人心软无法拒绝。
露兰和雨梅相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早膳用毕,宋承漪望着窗棂洒入的日光。
“晨光正好,我想去园子里走走,闷在屋里久了,人都要生了锈。”
露兰自外间匆匆入内,神色肃经地道:“今日怕是不能走动了。”
宋承漪不解道:“连走动都不行?为什么?”
露兰走近,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忧心地望着她,“宫中有宴会。”
宫中的事儿,与她有何干系?
“世子吩咐,要您一同入宫赴宴。”
露兰揭开托盘上盖着的绸缎,里面整齐叠放着一件正红色刻丝镂金牡丹纹交领长袄,并配以赤宝璎珞攒珠流苏的华贵头面,金钗、垂珠耳环,一应俱全。
宋承漪讶异地问:“穿这身参加宫宴是不是太过高调了?”
露兰也做此想,迟疑道:“奴婢也这么觉得,但这是世子给您挑选备下的。”
宋承漪眸中光华微闪。
*
永安侯府。
宋承漪到了门口,门口有两架侯府马车。
一架是雅致宽敞,另一架则是贵气逼人,车壁竟嵌金镶玉,逾越了侯府能用的规制。
侯府只有奉平长公主可享此等尊荣,但长公主向来不喜奢靡之物。
宋承漪正在奇怪,此车架是给谁准备的。
“真晦气!”
一声嫌恶的轻叱自身后传来。
宋承漪回身便看见崔氏和三姑娘郁缇莺站在侯府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郁缇莺见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轻哼一声:“出门怎么就碰见了她,穿得这么艳俗,也不知给谁看。”
露兰气得想回嘴,就被宋承漪轻压着胳膊,拦了回去。
宋承漪这身衣裳华贵大方,与俗气可不沾边,反而衬得女子容貌极盛,娇艳又绮丽。
在出嫁前,宋承漪在盛都便有不小的声名,谁人不知城北宋家的养女生得一副好容色,一笑起来明媚十里。
宋承漪的目光缓缓划过郁缇莺的脸,心道这三姑娘真是长歪了。
字面意义的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