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十万大军陈兵雁门关!
这是要亡国啊!
吴知府第一个反应过来,两腿一软,直接跪趴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调:“陛下!京城才是国之根本,若您有任何闪失,被压制的宗室旧党必将死灰复燃,届时内忧外患,大夏才是真的会亡国!请您速速回京!”
“请陛下回京!”
“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一时间,满屋的哭嚎请命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回京!必须回京!皇宫城墙高,禁军多,那才是版本最优解!】
【这青州离边关就几百里地,北狄的骑兵冲过来就跟下楼买菜一样方便,留在这儿就是纯纯的活靶子!】
沈曼曼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恨不得现在就钻回马车,一路狂奔回那座安全的牢笼。
可在一片嘈杂里,蔺宸没看任何一个跪地的大臣。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浑身浴血的影卫身上,眼神静得像一口结冰的深井。
“京城有卫战和李瑜。”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瞬间切断所有嘈杂。
满屋的哭嚎戛然而止。
“稳如泰山。”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却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的目光从京城的位置,一路向西北移动,最终,食指像一枚钉子,重重摁在舆图上“云州”那一点。
“但边境十万军士,他们的心,不稳。”
他转过身,视线扫过跪满地的官兵,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
“朕,必须亲征。”
这几个字,比北狄的十万大军更让屋里的人感到恐惧。
吴知府猛地抬头,眼珠子瞪得滚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陛、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蔺宸一字一顿,话音不高,却像铁水浇铸,砸得跪着的人连头都不敢抬,“改道,直奔云州。”
【疯了!这人绝对是疯了!】
【你是皇帝!不是战神!御驾亲征这种事听着热血,实际上就是给对面送KpI!万一你不小心嘎掉,我这肚子里的‘龙种’直接变‘绝种’啊!】
沈曼曼在内心疯狂咆哮,觉得蔺宸一定是前几天审案子审得脑子有些短路。
“陛下,万万不可啊!”吴知府彻底崩溃,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死死抱住蔺宸的腿,“您是万金之躯,边关刀剑无眼......”
蔺宸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拖出去。”
两个黑甲卫士立刻上前,像拎一只乱叫的鸡一样,把吴知府从蔺宸的腿上撕下来,架着就往外走,任凭他哭喊“陛下三思”。
书房里,针落可闻。
再没人敢说一个字。
夜深。
府衙的临时寝殿里,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沈曼曼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条被扔进油锅的鱼。
她实在躺不住,索性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
蔺宸还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指尖在那份更详细的边关军防图上缓缓移动。
他看得太专注,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连她走近都没有察觉。
沈曼曼在他对面坐下,指甲抠着掌心,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
“陛下,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蔺宸的手指一顿,从地图上抬起头,看向她。
“你害怕?”
“我......”沈曼曼被他问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干脆豁出去,“对,我怕!我怕死!我肚子里还有你的种,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边关!”
她以为蔺宸会发怒,会骂她贪生怕死,目光短浅。
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朝她勾勾手指。
“过来。”
沈曼曼心里打着鼓,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
蔺宸一把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她就跌坐进他怀里。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曼曼,朕这个皇帝,是偷来的。”
他的声音很低,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
沈曼曼的身体瞬间僵住。
“朕坐的龙椅,吃的每一口饭,都可能是别人施舍的。朕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监视朕的眼睛。”
他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平静得可怕。
“所以,朕谁也不信。”
他抓起沈曼曼的手,按在冰冷的地图上,按在那些代表着城池、军队、子民的符号上,让她感受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朕只信,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亲手收服的人心。”
他另一只手沾点杯里的冷茶,在地图上画出一条从京城到云州的长线。
“一道圣旨从这里走到这里,要一个月,人心早就凉掉。”
他略微有停顿,声音里却燃起一丝灼人的温度。
“但朕从这里走到这里,只需要十天。朕要让边关那十万将士亲眼看到,他们的皇帝,没有躲在京城里。在他们用命去填北狄人的刀口时,朕,就在他们身后。”
“朕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这片土地,朕,寸步不让!”
沈曼曼脑子嗡的一声。
她忘掉呼吸,视线被他眼里的那团火死死钉住,动弹不得。
那不是暴君的疯狂,也不是赌徒的亢奋。
那是一个帝王,对自己脚下这片土地和子民,最深沉的、不计代价的守护。
她一直以为,他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现在她才明白,他要的,是亲手守护这个被他从泥潭里拽出来,一点点建立起秩序的国家。
【我以前总想着躺平当咸鱼,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江山,这些破事,都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过客,一个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耗材。】
她的视线落在蔺宸坚毅得像刀削斧凿的侧脸上,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塌陷下去一块,又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填满。
【可现在......】
【我想帮你守住它。】
【因为,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江山。】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蔺宸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
蔺宸愣住。
“我知道,打仗我不在行,冲锋陷阵更轮不到我。”沈曼曼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退缩,反而亮得惊人,“但是,我可以帮你管后勤,盯着粮食和药材,保证不出错。我可以学着包扎伤口,让太医们能去救更多的重伤员。我甚至......可以给那些想家的士兵们烤肉串,让他们别那么害怕。”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小事,但......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蔺宸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翻涌着风暴的眼眸里,此刻,却只映着摇曳的烛火,和她那张无比认真的脸。
过了很久。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嘶”出声。
他将她的手狠狠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锁住她,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好。”
他的声音带上些偏执的威胁。
“但你要是敢在战场上给朕添乱,朕就把你绑在帅帐里,哪儿也别想去。”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这句话。
沈曼曼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反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队不起眼的商队,悄无声息地驶出青州城的西门。
沈曼曼和蔺宸坐在最中间的马车里,两人都换上粗布衣裳,像一对去边镇投亲的普通夫妻。
马车驶上官道,朝着风沙弥漫的西北方向,缓缓前行。
车轮碾过土地,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沈曼曼掀开车帘的一角,回头望去,青州城的轮廓在晨曦中越来越小,最后化作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
她放下车帘,转头看向身边闭目养神的蔺宸。
他似乎睡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戾气,多了几分疲惫。
沈曼曼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一张薄毯,放轻动作,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蔺宸的眼皮颤动,却没有睁开。
他只是伸出手,在毯子下面,准确地找到她的手,然后,不容拒绝地,紧紧握住。
那力道,像是在宣示主权,又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