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殿角的宫灯烛火跳动,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影卫单膝跪在地上,声音极轻:“......前丞相王德安告老还乡后,其女确于一年前病故。北狄王子阿史那隼,此行目的不纯,正借‘丞相千金’名义,联络前朝旧部。”
蔺宸捏着朱笔的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沈曼曼缩在小凳子上,捧着已经凉透的茶杯,后背挺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家伙,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商业间谍吗?还带了个假冒伪劣的项目计划书。】
【阿史那隼想找的是个能帮他撬动大夏江山的政治妖姬,结果发现我是个只想躺平干饭的咸鱼,当时他那表情,估计跟我双十一抢完单发现地址填错了一样懵。】
【可那个哑巴太监福安是怎么回事?前丞相的人?这线埋得也太深了,一个扫地的,谁会注意啊!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我!】
她心里的弹幕一条接一条地刷屏。
蔺宸挥手让影卫退下,殿内只剩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他起身,拿着那份薄薄的密报,走到沈曼曼面前。
沈曼曼赶紧放下茶杯,站起来双手去接,低头装作认真研究的样子。
“你怎么看?”蔺宸开口问她。
【我怎么看?我用眼看啊!大佬,这种权谋大戏,你问我一个KpI是吃好喝好的咸鱼?我唯一的建议就是,咱报警吧?哦不对,你就是最大的警察。】
求生的本能让她的大脑转得飞快。
【有了!对付阿史那隼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普信男,就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他不是觉得‘丞相千金’被困深宫,等着他来拯救吗?那我就演!演一出‘身在宫中心在汉,只待情郎驾云来’的狗血大戏!让他以为我就是那个被逼无奈、忍辱负重的假千金,天天盼着他带我私奔!】
【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把我这个‘烫手山芋’给弄出去。等他把老底都掀了,直接关门放你,一锅端!】
蔺宸看着她低着头,一副冥思苦想的严肃模样,听着她脑子里那个不着调又意外好用的计划,紧锁的眉头松动半分。
这个女人的脑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拐到一条意想不到的捷径上。
“好主意。”他忽然说。
沈曼曼“啊?”了一声,茫然抬头。
蔺宸嘴角勾了勾,从她手里抽走密报,手腕一翻,将纸张丢进炭盆。火舌舔上纸页,很快将其烧成一撮灰烬。
“将计就计,”他看着跳动的火光,声音里多了几分算计,“正好看看他背后,到底牵着多少人。”
他回头,目光落在沈曼曼身上,像在打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就按皇后说的办。”
【我说什么了?我一个字都没说啊!大哥你这读心术能不能别用得这么熟练啊!搞得我跟女版诸葛亮一样,这不符合我的人设!】
蔺宸没理她内心的咆哮,直接叫来高福,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让他挑两个嘴碎又机灵的宫女去凤鸣宫,再“不经意”地让慈安宫的人听见些什么。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头看着沈曼曼:“接下来,就看皇后的演技了。”
沈曼曼站直身体,对着他福了一礼,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臣妾,遵旨。”
【oK,奥斯卡影后,申请出战!】
第二天,凤鸣宫的天,就变了。
皇后娘娘病了,不是身病,是心病。
早膳,二十四样点心流水似的摆上来,她只拿起一枚水晶虾饺,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没胃口,都撤了吧。”
她扶着额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长长叹了口气,眼神没有焦距,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主心骨。
春桃急得不行:“娘娘,您好歹再吃点,这眼看就瘦了。”
沈曼曼幽幽地看她一眼,不说话,又是第二声叹息。
【我的虾饺!我的蟹粉烧麦!我的奶黄包!演戏好苦,当演员真的太难了,等这事儿结束,我要连吃三天九宫格火锅,毛肚黄喉鸭肠脑花,全都要顶配!】
这股“丧气”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刚被解了禁足的武才人听到消息,心思立刻活泛起来。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两个宫女,以“探病”为名,直奔凤鸣宫。
一进殿,就看见沈曼曼正站在一堆北狄贡品前,手里拿着一张完整的狼皮,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硬的皮毛上划过。
“哟,皇后娘娘这是在赏玩贡品呢?”武才人捏着帕子,阴阳怪气地开口,“这北狄的东西就是粗糙,一股子膻味,哪比得上宫里的锦缎金银。”
沈曼曼像是被惊扰了,动作迟缓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来不及收起的哀伤。
【来了来了,我的第一个观众。还是个主动送上门的Npc。】
她没搭理武才人,只是用手指拂过狼皮,轻声说:“是啊,是比不上宫里精致。”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梦呓:“可至少,它是自由的。”
武才人眼睛一亮,抓到了话柄,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根了:“自由?皇后娘娘说笑了,您如今是六宫之主,天下女子谁有您尊贵自由?莫不是......这金丝笼,关久了,还是向往外面的野地?”
这话,就差直接说沈曼曼水性杨花,心里有人了。
沈曼曼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脸上的血色褪了下去,不再说话,转身就往内殿走,背影萧索又脆弱。
武才人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下巴抬得更高了,目的达到,扭头就直奔御书房。
蔺宸正在批折子,听见太监通传张才人求见,眼皮都没抬。
“不见。”
“陛下!”武才人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陛下,臣妾有要事禀报,事关皇家颜面啊!”
她添油加醋地把刚才凤鸣宫的一幕描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皇后娘娘对着北狄的狼皮思念故人,还说向往自由,这分明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北狄王子!求陛下明察,莫要被她蒙蔽了!”
蔺宸手里的笔,重重地顿在奏折上,留下一个墨点。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来,像带着冰碴子。
武才人心里一喜,以为皇帝动怒了。
【来了来了,告黑状环节!这姐们真是助攻界的劳模,我年度优秀员工奖必须给她颁一个。】
正躲在屏风后偷听的沈曼曼,在心里给武才人鼓掌。
只听蔺宸冷冷开口:“武才人。”
“臣妾在!”
“皇后思念故土,心情郁结,你身为嫔妃,不思为君分忧,安慰皇后,反倒在此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蔺宸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看来,这禁足的滋味,你还没尝够。”
武才人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高福。”
“奴才在。”
“武才人言语无状,冲撞皇后,着,降为贵人,迁出流华宫,禁足三月,闭门思过。”
说完,他看也不看瘫软在地的张才人,直接起身。
“摆驾凤鸣宫。”他甩下袖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朕,要去亲自安慰朕的皇后。”
这番动静,不过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后宫,也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慈宁宫和驿馆的阿史那隼耳中。
皇帝为了维护皇后,当众处罚了告状的嫔妃,还亲自去安慰。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而那个女人,正用她的“忧郁”拿捏着皇帝!
太后捏着佛珠,冷笑一声。
阿史那隼则擦拭着弯刀,嘴角咧开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没有哪只鹰,会甘心被关在笼子里。
时机,到了。
他对着心腹,用北狄语低声吩咐:“告诉那颗钉子,今晚动手。”
夜,再次降临。
凤鸣宫内,蔺宸正陪着沈曼曼用膳,或者说,看着她有气无力地戳着碗里的饭。
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跪在地上。
“陛下,鱼上钩了。”
蔺宸放下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说。”
“阿史那隼启动了宫中的内应,计划今夜子时,在西华门接应。”
“是何人?”
沈曼曼立刻竖起耳朵。
【来了!卧底揭秘!我猜是淑贵妃身边那个总管太监,看着就不像好人!猜错了,我直播手抄佛经一百遍!】
只听影卫用平板的声音,报出了一个名字。
“回陛下,是淑贵妃宫中,负责洒扫的哑巴太监,福安。”
沈曼曼:“......”
【什么玩意儿?!一个洒扫的哑巴?这剧本不对啊!一个哑巴怎么接头?打手语吗?】
蔺宸的黑眸沉了下去,显然也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追问:“一个哑巴?”
影卫头垂得更低:“此人表面是淑贵妃的人,但我们发现,他与另一拨人有秘密接触。”
蔺宸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整个寝殿的气氛都跟着那敲击声凝重起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意味:“说清楚。”
影卫像是被那声音里的寒气冻住,停顿了片刻,才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答案。
“他真正效忠的主子,是前丞相,王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