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药匠瞳孔微微一震,结巴的说不出话来。
宋时微继续说道:“纵使甲字柜的当归用完了,那为何你会连当归和独活都分不清,是你抓药的时候太急了所以没看清吗?”
她每一个问题,都问在了御药房规矩的核心上,但自己依旧难逃罪责,宋时微也没想逃脱。
于是她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其三,”宋时微最后看向李公公,“当下最要紧的,并非追究一人之失,而是彻查根源,这批伪充的‘独活’为何会混入当归中,是药商故意如此还是别人另有图谋?”
她又看向那小药匠,目光平静而又不失凌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御药房应该有备用药库吧,是什么原因让你直接去库房里拿未规整好的药材?”
宋时微的目光沉静,明明她说话的语气不重,却莫名的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威压感。
小药匠看着她的目光,莫名的屏住呼吸,明明刚才指责控诉的人是她,为何她现在能如此冷静,甚至没回避责任。
宋时微见他不动,继续询问:“我问你这些不是要规避责任,只想问问你,你在御药房任职这么长时间,想必不是不懂规矩,为何直接去库房里拿?”
小药匠听他的话,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午时,你们都不在这里,是……有一个人告诉我,让我直接去库房里拿。”
宋时微抓住了关键信息,立刻追问:“是谁?”
小药匠环视了一圈,众人皆往脚步皆往后退了一步,避之不及,生怕小药匠踢到他们当中的人。
小药匠冷笑一声,说出的话带有讥讽的意味,“你们放心,那个人不在这。”
小药匠转而看向宋时微:“但我没有撒谎,那人穿着御药房的宫装,我还以为是御药房新来的。当时时间紧急,备用药柜距离较远,有人告诉我库里有分好的,故而我直接去的,怪我,也没有仔细核对。”
他说完,有种释然感觉,它合上眼眸,张开双臂。做出让人抓的姿势:“李公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时微一堆分析,她拱手作揖道:“李公公,我相信您是明事理的人,否则也不会让我在这里陈述。相信您可以明察秋毫,今日太后中毒一事给了我们一个警示,按照方才那位前辈所说的,让他直接拿药的人不在这里,那么御药房是否混入了奸细?”
“今日太后只是轻微中毒,他日会不会直接谋害其他主子?”她语气平静,低头道:“李公公,我自愿跟你走,我的命事小,倘若今后还有其他主子遇害,不除去根源,这样的事情才大,到时候御药房可能就会死一个‘宋时微’,两个,或者多个都不可知。”
她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给每个人的心里都埋了一个种子。
是啊,太后中毒呕吐只是表象,御药房的采购,验收体系都出现了如此巨大的漏洞,才是真正致命的问题!
众人听到宋时微的一番话,纷纷心生佩服。
为什么,因为他们心生惭愧。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惧生死,能如此直白冷静的分析御药房可能遇到的危险,他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比不上这个小姑娘。
想到刚才,他们还指责她水性杨花,更加惭愧至极!还主动跟着李公公进入大牢,包揽所有责任,他们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简直是胆小如鼠!
带陈冠州的赵太医首先站出来,他深深作揖道:“公公,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连我一并带走吧。”
见状,直接负责给太后抓药的陈太医也站了出来:“公公,我的责任更大,我不应该直接把配药抓药的事情交给药匠,我罪大至极!”
“我们也有责任!”
“是啊……我们都有责任。”
众人见状,都深深作揖道:“还望公公明察秋毫,早日还御药房一个清白。”
李公公看着宋时微,眼神复杂。这个新来的女医士,在如此巨大的危机面前,不仅没有慌乱推诿,反而思路清晰,层层递进,先是撇清了自己的失察之罪,而后又列举出御药房的漏洞,直接跟他说进入大牢,还带动了御药房的一众人主动揽责。
李公公掐尖的嗓音说道:“宋时微,即使你说的条条是道,但我还是要押你,一禀报太后娘娘,向太后娘娘跟前汇报,向圣上汇报!”
宋时微垂眸,眸色深不见底:“全听公公的,我没有异议。”
而后宋时微和凌霜,小药匠,等有关人等一并被押入大牢。
李公公转而去了慈宁宫。
御药房剩下一干人等,他们面面相觑。
温抒见宋时微被抓了去,只觉得一片焦急,她转身就要出去。带她的温太医直接质问道:“温抒,你做什么去?眼下御药房被关闭,被人抓住了你出门,只有死路一条!”
“我去想办法将宋妹妹救出来,总比在这干等着强!”温抒侧头,嘲讽的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不关宋妹妹的事,你们却都一味的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就这样宋妹妹还替你们主动揽责!我要是你们,我都替你们觉得羞愧!”
温抒推开门,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大步走了出去。
陈冠州见状,也义愤填膺的说:“我去慈宁宫跪求太后娘娘放了宋姑娘,今日之事,真让我觉得心寒!”
赵太医随着他一起:“等等,我随你一起。”
“好,我们一起!”
他们俩也推门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谁开的头,“我觉得我们也应该一起去,宋姑娘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我们不能冷眼旁观,得把宋姑娘救出来才是。”
温太医犹豫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人微言轻,如何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话。”
另一个人反驳:“我们一个人人微言轻,那么多人还人微言轻吗,我们一道去,太后娘娘不可能会那么心狠,把我们全部处置了,况且,此事还关乎我们御药房,必须的查清此案才是正道!”
“对,我们一道去……”
御药房无论大小官职,全部去了慈宁宫外跪着。
而慈宁宫这边。
太后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双目半掩,看起来面容憔悴,燕绥之正在隔着一道床帘,给太后把脉。
皇帝坐在雕花窗格的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位妩媚的宠妃,褚煜则坐在下位,一只手懒洋洋的撑着额头,目光沉静,不见一丝波澜。
皇帝询问:“燕太医,太后娘娘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