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大哥,我帮你报仇”,可话到嘴边,却重如千钧。
他家的书局遍布江南,可面对这种近乎灭门的凶案,他第一次发现,自家的财富和势力,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江渝北的脸色最为平静,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走到程凡身边,声音低沉而沙哑:“大哥……”
他想说“我们和你站在一起”,可他知道,此刻任何豪言壮语,都显得无比可笑和不自量力。
他们能做什么?
凭着一腔热血,去和那能让官府都噤声的势力硬碰硬吗?
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程凡缓缓站起身,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没有看自己的父母和姐姐。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五个脸色各异的弟弟。
她看到了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无力,他们的挣扎。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
她伸出手,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李文轩的肩膀,那力道很轻,却让李文轩的身体猛地一颤。
“没事。”
程凡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却也异常的镇定。
“我心里有数。”
她环视了一圈狼藉的院子,目光最终落在了姐姐那条破碎的腿上。
“当务之急,是救人。”
“四弟,五弟,”程凡看向张成和宋曦,“你们年纪小,先回家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宋曦眼圈红红的,抽了抽鼻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哥,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张成也挺起小胸膛,用力点头:“对!我们不走!谁欺负大哥,我……我打他!”
看着他们稚嫩却认真的脸,程凡那颗几乎被冰封的心,流过一丝暖意。
她蹲下身,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
“听话,你们在这里,大哥会分心。回家去,等大哥消息,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程凡站起身,对剩下的李文轩道:“三弟,姐姐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她需要立刻手术,需要大量的药材。我写个单子,你帮我,无论如何,都要把药买回来。”
李文轩看着程凡递过来的方子,那上面罗列的药材,许多都是极其珍稀的伤药,甚至还有几味是军中特供的管制品。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哥,你放心!就算把我们李家的药铺都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给你凑齐!”
他拿着方子,像揣着军令状,转身飞奔而去。
程凡则立刻开始布置“手术室”。
她让二姐程月和三姐程霜烧了无数锅热水,将家里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用烈酒反复擦拭消毒。
她从自己那简陋的书箱里,取出了一套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刀。
那是她前些日子,按照前世手术刀的模样,亲手画了图纸,请城里最好的铁匠打造的。
刀身极薄,刀刃锋利,形态各异。
她本是为孙神医准备的,想着或许能在疑难杂症的手术中帮上忙。
却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是在自己亲姐姐的身上。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程大山和何氏的伤势在丹药的作用下,暂时稳住了,但依旧昏迷不醒。
程英的状况却越来越差,她的嘴唇已经失去了血色,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再不动手术,她就真的撑不住了!
程凡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药!
为什么药还没来!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院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李文轩。
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反而充满了焦急和颓败。
他的身后,是空的。
“大哥……”李文轩的声音都在发抖,“药……药买不到……”
程凡的心,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
“我跑遍了城里所有的药铺!”李文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不管是我们李家的,还是别家的,他们一开始都说有,可一听是你要,就全都改口说没有了!”
“我去找了那些药铺的掌柜,他们……他们都说,是上面下了死命令,谁敢卖一钱药材给你程凡,就立刻查封他们的铺子,把他们全家都抓进大牢!”
“上面?”程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哪个上面?”
“不知道……”李文轩痛苦地摇头,“他们只说是‘上面’,没人敢说具体是谁!大哥,这……这是有人要置你于死地啊!”
“轰!”
程凡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报复。
这是一张从上而下,铺天盖地的大网!
对方不仅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打断姐姐的腿,还要用最霸道的方式,断绝她所有求医问药的路!
他们就是要让程凡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的亲人,在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
杀人,还要诛心!
何其恶毒!
“大哥……怎么办啊……”李文轩六神无主,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首富之子”的身份,是如此可笑。
程凡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站着,夜风吹动着她单薄的衣衫。
良久,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去……找你爹。”
李府,书房。
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文轩的父亲,江南有名的富商李德海,正满脸愁容地来回踱步。
他看着站在堂下,一身风尘,脸上还带着血污印记的程凡,不住地叹着气。
“凡儿……你……唉!”
李德海是真心喜欢程凡这个少年,聪明,有担当,有骨气,比自己那个只知道听书的傻儿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甚至动过心思,想把女儿许配给程凡,招他做个上门女婿。
可现在……
“干爹。”程凡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这一声“干爹”,让李德海的心狠狠一揪。
他停下脚步,走到程凡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凡儿,不是干爹不帮你……是……是实在没办法啊!”
李德海的脸上,满是无奈和一丝……恐惧。
“今天下午,京城六百里加急的文书,直接送到了州府衙门,又从州府,下到了县衙。”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