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的最后一首歌,在汪峰的《当我想你的时候》里结束。
生命就像是一首告别,从起点对结束再见。
鹞子可以用一种更粗粝、更深情的方式来演绎,唱给他思念的人。
一曲结束,余韵未散,掌声和零星的口哨声响起。
韩述看着台上开始收拾装备的鹞子,抬手招来了附近一位侍者,递过去一张百元纸币作为小费,然后低声对侍者说了几句。侍者点点头,接过小费,快步走到舞台边,趁鹞子拔线的间隙,俯身传达了口信。
鹞子擦拭吉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朝韩述的方向望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他对着侍者点了点头,侍者便返回韩述身边,礼貌地告知:“先生,鹞子哥说请你们到二楼的会谈区稍等,他收拾好器材就过来。”
“谢谢。”韩述颔首,转身对卡座里的叶荔菁说,“菁姐,一起上去吗?”
叶荔菁勾了下唇角:“当然,那可是我喜欢的音乐人,说不定还能要张签名。”
韩述和叶荔菁依言走上楼梯。二楼的会谈区用一道半开放的屏风与外面的音乐收藏区隔开,摆放着几张舒适的沙发和茶几。他刚走到会谈区门口,就看见叶勤勤和冯春晓页过来了。
叶勤勤脸上还带着谈论往事的激动余韵,眼眸亮晶晶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会谈区门口的韩述。而几乎同时,她也看到了韩述身后,妆容精致、气场夺目的叶荔菁。
叶勤勤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脸上的光彩不自知地黯淡下去,唇角下意识地抿紧。他……和这位漂亮的女人一起上来,还要单独在二楼会谈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窘迫悄然攥住了她的心。
韩述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同时碰上叶勤勤,正想介绍:“勤勤?这位是我们……”
叶荔菁的目光在韩述和叶勤勤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身为hR的她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叶勤勤细微的表情变化和空气中那点不自然的氛围。她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点玩味的笑意,打断了韩述的话,上前一步:
“韩述,看来你朋友找你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她语气轻松,对着叶勤勤和冯春晓礼貌地点点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作势便要转身下楼。
韩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叶荔菁毕竟是为了帮他的忙才来的这里,现在让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且,他要问鹞子的事,叶勤勤肯定也要问,结果是一样的。
“菁姐,等一下,”他连忙开口,“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出去吧。”他转头又对叶勤勤和冯春晓略带歉意地说,“勤勤,我本想约主唱鹞子哥聊聊,我问的事估计和勤勤你想知道的也差不多。我送一下叶总就回来。”
这话听在叶勤勤耳里,却更像是印证了她的某种猜测。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没关系,你忙你的。正事要紧。”
叶荔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优雅地转身下楼。韩述对叶勤勤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快步跟了上去。
叶勤勤看着那一前一后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冯春晓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没多说什么,只道:“坐吧,鹞子就是个乐痴,如果他神神叨叨的,别在意。”
很快,鹞子背着琴盒上来了。“春晓姐,”他打了声招呼,看向叶勤勤,“你就是顾生的外甥女?”
“鹞子哥你好,我叫叶勤勤。”叶勤勤连忙整理心情,自我介绍道,她忽然想起舅舅手机qq群里的那个名字,试探着问,“您……是不是在一个叫‘dJ小群’的qq群里?我舅舅的群里,也有一个叫‘鹞子’的。”
鹞子愣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点头:“对,是我。生哥还留着那个群呢?好些年前瞎建的了,后来大家都用微信,那群早没人说话了,没想到。”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感慨。
叶勤勤和冯春晓将刚才问过的问题又大致问了一遍。鹞子说话的时候,停顿有点奇怪,他聊的基本都是音乐。关于顾生在舞台上的表现,如何从生涩到娴熟,如何沉浸在音乐里释放自我,这些内容冯春晓大多都知道。
“我和生哥啊,说白了就是酒肉朋友……呃,音乐朋友,”鹞子咧嘴一笑,说得直白,“凑一块儿就是弹琴唱歌抽烟喝酒,吹吹牛逼侃侃大山。他那人心里能藏事,不太爱倒苦水。”
然而,在叶勤勤的不懈追问下,鹞子努力回忆了很久,终于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他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哪次他唱完下来,情绪有点不对,喝得也多。后来在后门抽烟的时候,他没头没脑地问我……”
鹞子模仿着顾生当时那种迷茫又沉重的语气:“他说:‘鹞子,你说,要是你真心稀罕一姑娘,那姑娘人特别好,哪哪都好,可她却深陷原生家庭里,活得特别累,特别难。你……能咋办?你能为她做点啥?’”
叶勤勤的心猛地一紧,屏住了呼吸,想到了韩述两个同事对黎雪宁的评价,充满偏见和刻板!舅舅果然为情所困,而那个“她”的困境竟如此具体而沉重!
“你怎么回答的?”冯春晓也来了兴趣,追问道。
鹞子嘬了下牙花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一个大老粗,哪懂这个?我就凭感觉瞎说呗。我说,真心喜欢人家,首先得尊重她,别因为她家的事看低她,但也别傻乎乎地大包大揽,那样反而让人家姑娘有压力,觉得你看轻她,或者她图你啥似的。”
他顿了顿,继续回忆道:“我说,要是真想帮她,得讲究方法,默默地、不着痕迹地搭把手,最重要的是让她觉得你是个靠得住的人,是个能让她安心、能喘口气的港湾。感情这事儿急不来,心急了吃不了热豆腐。默默守着,让她知道,无论发生啥,你都在那儿。”
不愧是原创音乐人,鹞子的答案没有假大空的词语,可句句踏实可靠。
默默守护……叶勤勤想起了那枚未能送出的陨石戒指,想起了舅舅那些年可能不为人知的付出。所以舅舅的深情,并非无所作为,而是化作了另一种更隐忍、更笨拙的形式?
这个话题似乎也勾起了鹞子的一些感慨,但他知道的也确实仅限于此一次偶然的交谈,再无更多细节。
谈话接近尾声。临走前,叶勤勤想起温小帅,对冯春晓说:“晓姨,您这儿还需要驻唱或者懂音乐的人手吗?我认识一个朋友,是专业声乐系毕业的,唱功很好,对老歌、摇滚都很有研究。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推荐他过来试试。”
冯春晓扬扬眉,语气带着专业人士的挑剔:“声乐系的?科班出身好啊,不过我这地儿,光有技术不行,还得有点味道,就是要有魂儿。虽然我这庙小,要求可高。”
叶勤勤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我就是推荐一下,合不合适,当然还得晓姨您亲自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