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柴房的霉味混着那“郎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草叶清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灵识的刺痛如同背景的杂音,提醒着我自身的狼狈与脆弱。怀中白裔微弱的呼吸,则像一根极细的丝线,牵动着我的心神,沉甸甸的。
隐山?残碑?
那神秘人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言辞又太过莫测。是善意指引,还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他口中的“共生之象”,是指我与白裔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吗?他说白裔“来历牵扯甚大”,“怀抱烈日而行”……这烈日,是指它体内那神圣而危险的力量,还是指它所代表的、我尚无法理解的巨大因果?
栖霞山是已知的方向,有云逸可能留下的痕迹,有那片曾引动我共鸣的月下桂林。那是黑暗中我曾抓住的第一缕微光。
而隐山,是完全的未知。那残碑,是机缘还是催命符?
我低头,看着白裔。它依旧昏迷,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趴伏着,额间那缕金毛黯淡无光。若非亲身经历山谷中那净化地戾的金光,谁能想到这柔弱的外表下,藏着足以惊动天地的力量?带着它,无论去往何处,都注定危机四伏。
那“郎中”说,残碑能解我眼下之困,能指明一条生路。
“眼下之困”……是指我灵识的创伤,还是白裔不稳定的封印?抑或两者皆有?
我尝试再次内视。灵识的裂痕依旧,如同蛛网遍布,每一次感知都带来细密的痛楚。而那冰冷的封印,依旧牢牢锁死着我的力量源泉。白裔体内的波动,也时强时弱,难以捉摸。
确实已是山穷水尽。若再遇到类似地戾的凶物,或者被仙界的追兵发现,恐怕再无侥幸。
去隐山,是冒险。但留在原地,或者盲目地继续南行,同样是坐以待毙。
风险……似乎并无差别。
那么,何不赌一把?赌那“郎中”并非恶意,赌那残碑真有一线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尘土味灌入肺腑,却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云逸指引我向内求索,锤炼己心。
这“郎中”指引我向外探寻,寻找外物。
两者,或许并非矛盾。
我需要力量,需要答案,需要一条能让我和白裔活下去的路。无论这路来自内心,还是来自外界,只要有一丝可能,都值得尝试。
心意渐定。
我轻轻挪动身体,忍着各处传来的酸痛,将怀中白裔调整到一个更舒适安稳的位置,用衣襟仔细掩好。然后,我开始缓慢地、一点点地,收拾起身边零碎的物品——那袋所剩无几的铜钱,一个喝空了水的粗陶碗,还有几块之前备下、尚未吃完的干硬饼子。
动作很慢,每一下都牵扯着灵识的伤痛。但我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坚定。
不再犹豫,不再彷徨。
目标——隐山。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如同羞怯的手指,透过柴房的破洞缝隙,悄然探入,驱散部分黑暗时,我已经勉强收拾停当。
狗剩准时送来了早餐,依旧是稀薄的粥和粗粝的饼。他看着我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眼神却不再如昨夜那般涣散绝望,黝黑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但并未多问,放下食物便默默离开。
我慢慢吃完食物,感受着那点热量在冰冷躯体内化开,补充着微末的力气。
是时候离开了。
我抱着白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柴房门。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笼罩着这座寂静的荒村,远处的鸡鸣声显得空旷而遥远。
没有惊动任何人,我沿着来时模糊的记忆,找到村外那条向南的、更显荒芜的小径。
回头望去,荒村在晨雾中如同一幅褪色的水墨画,静谧,破败,却也曾在我最狼狈时,给予了一隅喘息之地。
转身,不再留恋。
踏着沾满晨露的荒草,我一步一步,向着南方,向着那未知的“隐山”方向,坚定行去。
怀中,白裔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决意,在沉睡中,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安慰般的清音。
晨光渐亮,将我们这一人一兽的身影,在荒芜的小径上,拉得很长。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这一次,我的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稳。
因为我知道,我已做出了选择。
无论这选择将引向何方,我都将,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