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千暗道一声糟糕,转身便跑。
“是赵萧的探子,抓住他。”
身后风声呼啸,赵飞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宋千千一介女子,哪里跑得过这些亡命之徒。她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宋千千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堆满杂物的柴房,手脚被粗麻绳捆着,嘴里也塞了布团。
外面,喊杀声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脚步声和低语。
她冷静下来,侧耳倾听。
“堂主,都解决了。赵萧那厮带人逃了,剩下的,都已拿下。”
“嗯。”一个冷沉的男声应道,正是赵飞,“把尸体都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是。对了堂主,方才抓到一个探子,就在柴房里。”
“去看看。”
柴房外的脚步声渐近,宋千千的心,沉到了谷底。
柴房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宋千千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粗糙的麻绳磨破了她的手腕。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门被猛地推开,光线涌入,刺得她眯起了眼。赵飞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眼神凶戾。他几步走到宋千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谁派你来的。”赵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宋千千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颤音。“我只是来买盐的商人,无意卷入你们的纷争。”
赵飞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买盐?偏偏挑这个时候?我看你是活腻了。”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刀锋寒光凛冽。
这时候不能再隐瞒身份了。
“我是安定侯府嫡长女,宋千千。”她抬起下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有力,“伤了我,漕帮担待不起。”
赵飞抽刀的动作顿了一下,审视着她,随即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侯府千金?跑来这种地方买私盐?编也得编个像样的。”
眼见身份压不住他,宋千千立刻转换策略。“我们可以合作。我出钱,入股你的堂口,漕帮的生意需要资金流转,我能提供。”
赵飞眼中闪过一丝计算,但很快被更深的杀意取代。“知道太多,钱也买不了你的命。”他手腕一动,刀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的脖颈挥下。宋千千心脏骤停,闭上了眼。
“住手。”
这声音……
宋千千浑身一震,竟觉得有些耳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穿玄色锦袍,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赵飞恭敬地躬着身子,全无方才的凶悍。
男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周身清冷疏离的气度,却让宋千千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那男人缓缓踱步上前,停在宋千千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他慢慢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摘掉她脸上的帽子。
宋千千下意识地偏过头,想要躲闪。
也就在这一瞬,窗外一缕清冷的月光,透过柴房的缝隙,正好照亮了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清隽绝伦,却又冷若冰霜的脸。眉如远山,目若寒星,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是他。
纪玄昭。
她未来的丈夫,那个理应风光霁月的翰林学士。
宋千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更想不到,那个传闻中清冷如仙、不染尘俗的纪学士,竟会在漕帮内斗内斗时出现在这里,还被最终的的胜者恭敬以待。
纪玄昭的指尖,在触碰到她帽檐的刹那,也停住了。
他似乎也认出了她。
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震惊、疑惑,以及一丝一闪而过的慌乱。
四目相对,柴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为何会在这里?
而她,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无数的疑问,在两人心中同时炸开,汇成一片惊涛骇浪。
纪玄昭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只有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一丝紧绷。
“纪先生?”
赵飞看纪玄昭半晌没有动静,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纪玄昭没有看赵飞,他的目光落在宋千千苍白狼狈的脸上片刻,随后对赵飞淡淡道:“放了她。”
赵飞皱眉,低声道:“纪先生,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不能放。”
纪玄昭终于侧头看向赵飞,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声音却沉了几分。“我说,放了她。”
赵飞接触到他的目光,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挣扎,最终还是低下头,不甘地应了一声:“是。”
纪玄昭走到宋千千面前,蹲下身。他靠得很近,宋千千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墨香,与这柴房的污浊格格不入。他伸出手,去解她手腕上的绳索,动作很快,指尖却有些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绳索松开,宋千千手腕一片淤青红肿。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抬头看向纪玄昭,眼中充满了惊疑和困惑。“纪……纪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玄昭避开她的目光,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疏淡。“路过。此处不是宋小姐该来的地方,尽快离开。”他侧过身,为她让出通路,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宋千千扶着墙壁站起来,腿脚因久绑而发麻。她看了看恭敬立在一边、不敢多言的赵飞,又看了看神色清冷、却出现在这漕帮内斗现场的纪玄昭,心头疑云密布。她没有动,只是盯着纪玄昭。
“纪大人与漕帮,很熟?”她轻声问。
纪玄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有些公务往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让人送宋小姐回府。”
宋千千沉默片刻,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她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然后迈着有些不稳的步子,走出了柴房。
直到宋千千的身影消失在院外,纪玄昭才缓缓转过身。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后怕和某种被窥破隐秘的慌乱。他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握成了拳。赵飞站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