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娇娘起身,指着毛掌柜便骂,“好个市井奴,上面有你的亲笔,你还敢不认!”
毛掌柜扬着头,“老夫人仔细看看吧,莫要让人诓骗了去。”
上首。
庆姑姑拿着两份契约放到赵老夫人面前,眯着眼睛看得费劲儿,待看到不同之处时眼睛一下子便瞪大了,“老夫人快看看,这立契人处要写下名讳,两份字迹不同,哎哟……后面见证人写得也不一样……”
赵老夫人仔细一看,不仅一处不同,而是处处不同。
毛掌柜腰杆挺直,声音都亮了不少,“听闻赵老夫人也是富贾出身,想必自幼便接触这些账本册子,都是聪明人,一看便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必某多说了吧。”
啪!
赵老夫人将账本和契约扔到了地上,厚重的落地声如同无形的巴掌扇到了陶娇娘的脸上。
“陶氏,做假账,立假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陶娇娘撑着案起身,顾不得披帛落到地上,捡起契约仔细翻看,立契人一处,确实不同,可她坚信陶庆为了私下贪私不会做出两本账这样冒险的事情,何况还有田福监看着。
陶娇娘目光慌乱地看着契约,最后在见证人那一处看见了苏庆来的名字,眼睛一亮,立刻道:“苏庆来是苏家的三主君,也是我的夫君,这上面有他的亲笔,我绝不会认错!”
说完,她举着契约送到了赵老夫人眼前,“母亲请看,三主君是苏家的郎君,日后苏家的家产总归是有他一份的,而且他向来孝顺,难不成他也会帮着我们贪私不成?这没有道理啊母亲!”
赵老夫人不耐地一把拂过。
契约落在了苏靥案前,她看着那一个个名字,笑道:“若是按照三叔母拿出的这份契约来看,此契见证人是三叔父,可三叔父作为苏家主君,自然事事以苏家利益为先,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毛掌柜在两份契约上写下不同的字迹呢?”
孙妾侍眼珠子轱辘一转,快步走到堂中捡起那份契约,仔细一看,冷笑道:“老夫人明鉴,三主君平日里便不善生意往来,更不喜写字,平日里都是以印章代之,若无印章便是侍从代写,这根本不是三主君的字迹!而是侍从的笔迹!”
陶娇娘走到孙妾侍面前,挥袖便给了她一巴掌,“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你一个妾侍,有你说话的份吗?”
孙妾侍捂着脸,面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夫人,你和三主君成婚这么多年,难道连自己夫君的字迹都认不出来吗?还是说正因三主君有此习惯,方遂了你立假契的意,不用夫君亲笔,寻了他的侍从来即可,仗着旁人也不知,奴说得可对?”
陶娇娘睚眦欲裂,又扬起手——
“诶,那是谁?”
苏靥忽然开口,指着门外来回踱步的侍从,“看着好生眼熟呀。”
孙妾侍回头一看,面上露出一抹畅快的笑意,“那是三主君身边的侍从!”
俏儿放下五郎君,一路小跑将人拽了进来。
侍从弓着腰禀报,“老夫人,三主君已经醒了,苏先生正在为他施针。”
赵老夫人叹了口气,面上终露出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五郎君苏怀明年幼,正是贪吃的年纪,瞧苏靥在捏玉露团吃,也开心地跑了过去,“六姐姐,可以给我吃一口吗?”
苏靥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揽在怀里,捏了捏他的小脸。
她侧眸一笑,眉眼弯弯。
孙妾侍咬着后槽牙,将那份假契递到侍从眼前,“这可是你的字?”
侍从看了看,“这……”
陶娇娘冷哼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苏靥勾着唇,“事关三叔父的名誉,自然要想好了再回答。”
侍从浑身哆嗦,“奴……”
赵老夫人厉声道:“你如实回答即可。”
侍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是奴、奴的字……”
苏靥抱着苏怀明,轻声道:“难不成,三叔父平日里签写立契也是你代笔吗?”
侍从一听,连忙解释:“不不不……无关紧要的三主君才让奴代笔,立契都是三主君亲笔!”
“哦……那为何这上面是你的名字?”
苏靥拉长了音调,面上总是一派的温柔笑意,侍从稍稍放松了些,如实回答:“那一日,陶管事约主君去九霄阁吃酒,酒过三巡后聊起了生意,可那时三主君已经醉了,无法提笔写字,便让奴代笔。”
苏靥指着毛掌柜,“那你可见过这位丈人?”
侍从抬头看了好几眼,“不认识,奴从未见过他,哎哟!”
陶娇娘提裙踹了那侍从一脚,指着他呵道:“你胡诌什么?”
侍从两股战战。
赵老夫人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好生照料庆来。”
侍从跑了出去。
苏靥纤细的手指描着茶盏上的百花纹,不徐不疾道:“说来,咱们家和毛掌柜也是有缘的,长芳斋原是毛掌柜名下的一处铺子,后被祖父看中买下改名为长芳斋,当时也是立了契的。”
说完,春眠奉上,“老夫人请看。”
赵老夫人第一眼,便看到了上面朱红色的官印。
庆姑姑则仔细对比春眠呈上来的和毛掌柜带来的契约字迹,最后小声道:“老夫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可能!”
陶娇娘顿时色变,“母亲,定是这个姓毛的作假!”
苏靥揉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脸蛋,很是好心情道:“加盖官印,还能作假,三叔母还真是……”
孙妾侍抬着下颌,满脸的畅快意,红唇扬起满是讥讽:“夫人整日自诩和三主君夫妻情深,十几年了,到头来竟连自己夫君的字迹都不认得,还真是情深呢。”
“你!”
陶娇娘忍不住扬起手,这次孙妾侍未站在原处任她打,而是扬着脖子步步逼近:“三夫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吗?被奴点破后还要再打奴不成?”
苏玉樱闭着眸子,深深沉了口气,起身去拉陶娇娘高抬的手臂,“母亲,祖母还在呢,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