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手软乎乎的,却抓得很紧,嘴里发出含糊的“唔唔”声,另一只小手也扒拉过来,试图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一副生怕他离开的架势。
汐耀试图轻轻挣脱,但小家伙抓得更紧,小脸上甚至露出了焦急的神色,眼看就要开始练嗓。
僵持了片刻,汐耀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小麻烦精,在新环境里看起来兴奋又适应,但这一切的前提,似乎都是建立在他必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一旦他表现出要离开的意图,她就会立刻变得焦虑不安,缺乏安全感。
想通了这一点,他看着那双紧紧抓着自己、充满依赖的小手,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想安心处理公务,是不能把她独自留在这里了。
他认命地再次弯腰,将已经开始哼唧的小家伙从儿童床上抱了起来,重新带回了他那间堆满文件的书房。
他在宽大的沙发一角,给她布置了一个柔软的小窝——放上蓬松的小枕头,盖上天鹅绒的小毯子。
“在这里睡。”
他把她放进这个临时的小床里,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或许是折腾累了,小家伙这次没有再闹。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小脑袋枕着枕头,大眼睛眨巴了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汹涌的睡意,慢慢地合上了。
一夜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幼崽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中,悄然流逝。
汐耀几乎未曾合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勉强将半数的紧急文件批阅完毕。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肩膀,走进书房自带的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洗去一夜的疲惫,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正式服装,准备前往每日雷打不动的政务晨会。
就在他整理好袖口,准备出门时,沙发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动了动。
幼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视线在房间里茫然地转了一圈,最后,精准地锁定在了正准备离开的汐耀身上。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十分自然地朝着他伸出两只小胳膊,小嘴微微嘟起,黑亮的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全然的信赖,清晰地表达着她的诉求——
求抱抱。
面对幼崽伸得笔直的小胳膊,汐耀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绊住,硬生生顿在了书房门口。
十几天的朝夕相处,足够让他摸清这个小东西的脾气。
她平时看着懵懂,在某些方面却鬼精鬼精的。
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如果自己现在就这么转身离开,把她独自留在这里,迎接他的,绝对是能掀翻屋顶的、惊天动地的哭嚎。
可他要去的是帝国最高级别的政务晨会。那里坐着的,无一不是嗅觉敏锐、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一旦被他们发现这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老狐狸们绝对会为了攻歼他而利用这孩子大做文章,而她,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也必将被卷入权力的漩涡中心,成为被各方盯上的靶子。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汐耀陷入了两难,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侍应官站在一旁,看着殿下罕见的犹豫,又瞥了一眼时间,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声委婉提醒:“殿下,晨会……时间快到了。”
这声提醒打散了汐耀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柔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他下定决心,对侍应官快速吩咐:“去叫育儿官过来,看好她。”
命令下达后,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果然,他前脚刚踏出房门,身后就传来了幼崽惊慌失措的呜咽声,且分贝在持续上升。
“呜——哇——!”
那一瞬间,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就要回转,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幼崽的哭声随着他距离的拉远而渐渐变小,最终被厚重的门墙隔绝,消失不见。
然而,物理上的远离,没能带来预想中的轻松。
步入庄严肃穆的议事厅,在无数恭敬的目光中落座,他本以为紧绷的神经能稍微松弛,可事实恰恰相反。
接下来整整两个小时的晨会,他如坐针毡。
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储君应有的冷静与专注,脊背挺直,目光落在正在汇报的官员身上。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根本就没怎么听进去。
耳边是各部官员条理清晰的汇报,脑海里反复浮现的,却是小家伙伸着手臂求抱抱的模样,以及他离开时,她那张泪眼婆娑的小脸。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隐隐的愧疚感缠绕着他。
他有些不安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来历不明且生父成谜的小家伙,似乎投入了远超预期的关注和心力。
这种不受控的牵绊,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警惕。
就在他思绪越来越纷乱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终于将他的注意力强行拉了回来。
是龙渊正在汇报。
而龙渊汇报的内容,恰好是他最近最为关注的——星盗动向。
“……根据前线侦查反馈,星盗组织的活动范围,近期有明显从帝都星域边境向中心区域移动的态势。”
龙渊的声音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为棘手的是,我们的勘察人员在一次追踪任务中,捕捉到了那名一向行踪诡秘的星盗首领蚀烈的身影。情况,比我们最初预估的更为严峻。”
“蚀烈”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汐耀所有感官的开关。
时楚楚刚刚在他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蚀烈那边就同步有了异常动向……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瞬间,那个在圣泉边看到的预言画面——蚀烈那张嚣张的脸与幼崽的未来交织的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先前那个大胆的、关于孩子生父的猜测,此刻几乎成了他认定的事实。
这个认知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混合着愤怒与某种被冒犯感的阴郁情绪。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桌面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面色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和纷乱的思绪中,以至于龙渊后续又汇报了些什么,他完全没能听进去。
直到龙渊连续呼唤了他两声“殿下”,他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在仓促中结束了这场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