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黎话刚落,众人便忍不住低头一笑。
苏赢月脸颊越发烫,她轻瞪张悬黎一眼,随即便镇定开口,“玉娘这般懂得,想来是深有体会,或是心向往之了?”
“月姐姐你怎么也乱说起来了。”张悬黎惊讶,而后她俏皮地晃晃脑袋,“我倒是希望有人来教教,可没有啊!”
她神色得意,声音清脆,“不知哪位能来教教我呀?”
她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倏然响起,“我教。”
苏赢月侧首看去,只见蒋止戈手中拎着东西快步走来。
他抱拳躬身,“老太公。”
毕士安微微颔首。
他这才走到张悬黎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脸上带着他惯有的、略带几分不羁的笑容,看着她。
张悬黎上下打量他一眼,故意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怀疑,“就你?蒋大巡检,你知道要教什么吗,就敢开口说教?”
“有什么是我不会的吗?”蒋止戈眉毛一挑,“说吧,教什么?”
张悬黎一笑,举起自己手中那个七歪八扭,下一瞬就要散开的粽子,几乎要戳到他鼻尖,带着点小小的挑衅,“这个,包、粽、子,你会吗?”
蒋止戈“嗬”了一声,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当即从桌上拿起两片青翠的箬叶叠在一起,嘴里还说道:“这有何难?看好了啊!”
然而,箬叶在他手里根本不听话,卷成的漏斗形状也总是不对,填入秫米后,更加不是这边漏就是那边翘。
蒋止戈忙乱地一通补救,才最终勉强用丝线捆扎起来,只是那粽子形状怪异,松松垮垮,看起来惨不忍睹。
苏赢月看向沈镜夷,两人相视一笑。
张悬黎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神采飞扬,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指着那粽子,调侃道:“就这?”
“蒋大巡检,你还是先把自己手里的‘宝贝’包好了,再来当我师父吧。”
闻言,蒋止戈耳根瞬间红透,却还强自争辩道,“是这箬叶太滑,我才失手的。”
此言一出,更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自己技艺不精,怎还推诿于物?”张悬黎道。
事实确实如此,蒋止戈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蒋大哥,你填米前,没有在叶底戳一个小孔排气,所以捆扎时糯米受挤,才会从侧面爆开。”
苏赢月看去,见陆珠儿扶着其父陆大年缓缓走过来。
“珠儿快来。”张悬黎招呼。
陆珠儿点点头,却未立即过来,她随其父对毕士安恭敬行礼,而后又对着她们行礼。
“毕老太公,端午安康。”陆大年语气诚恳,递上手中之物,“晚辈家中清贫,没什么好东西能带给你,聊表寸心,还请您勿要嫌弃。”
“这是自家酿的桑葚果酒,用的是甜桑葚,酒性温和,睡前小酌一杯,最是安神。”
接着,他又郑重捧上一个细长的、用青布包裹的物件。他解开布套,里面是一根手杖。
苏赢月当即上前两步,仔细看去。
手杖通体深褐色,打磨地光滑润泽,杖身线条流畅优美,杖头是精心雕琢的松鹤延年,鹤唳松枝,栩栩如生。
最重要的是,杖底还包裹着一层薄而坚韧的铁包头。
陆珠儿扬起笑脸,声音中带着几分小骄傲,“老太公,我爹一听月姐姐邀请我们来你家过端午,就特意去求他那位在军器监的好友为您做了这手杖。”
“那位工匠伯伯可厉害了,这是他用制作神臂弓的边角余料和闲暇功夫做的,保证工艺精湛,重心匀称,您用起来定是顺手又舒服,比市面上买的强十倍。”
“好,好,好。”毕士安摩挲着手杖,眼中满是喜欢,“陆行头有心了,这果酒,这手杖,比什么金银珠玉都更合老夫之心。”
“老太公喜欢便好。”陆大年道。
毕士安点头,随即握在手中用起来,而后看向陆珠儿,捻须笑问,“珠儿会包粽子吗?”
陆珠儿当即拿起一个粽子,仔细端详后,认真答道:“依我看,包粽子应该和验尸差不多,讲究稳、准、匀。”
“此言怎讲?”毕士安笑问。
“这粽叶捆绑的松紧,恰如检验绳结的力道,过紧则米粒破形,过松则整体涣散。”
她这番话,引得毕士安哈哈大笑,连声道:“有趣,真乃触类旁通。”
苏赢月也不禁莞尔。
毕士安看向陆大年,道:“不知陆行头可会下棋?”
“略懂一二。”陆大年道。
“好,那就让她们小辈在此玩闹,你且随我去下一盘。”
两人离开凉亭。
苏赢月坐下,正欲伸手去取新的箬叶,指尖却碰触到一片灼热。她抬眼看去,是沈镜夷将一叠修剪整齐的箬叶推至她手边。
沈镜夷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静的眼神示意她继续。
苏赢月微微一笑,拿起箬叶,垂下眼帘,开始认真包起来。
这一次,她动作流畅很多,虽然费了些功夫,包的也不完美,但已规整不少。
她看着手中的粽子,下意识伸到沈镜夷面前。
沈镜夷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他垂眸仔细看了看,然后轻轻将粽子并排放在自己的旁边。
他什么都没说,苏赢月却觉心中一阵悸动,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蒋止戈,你那是填米还是塞砖?要松松地铺进去。”张悬黎声音气急。
苏赢月看去,便见蒋止戈手里拿着一个鼓胀欲裂的粽子。
“松了如何立得住?我这是、这是为了骨架坚实。”蒋止戈强自辩解。
“坚实?”张悬黎拿起他那个沉甸甸的粽子,“这扔出去都能砸死人了,五谷有灵,还请你手下留情。”
“你行,你来。”蒋止戈不服气。
“我来就我来,你看好了。”张悬黎道。
陆珠儿握着手中的箬叶,秫米都没来得及装。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沈镜夷与苏赢月,一会儿又看看蒋止戈和张悬黎,忙得不亦乐乎。
苏赢月见她脑袋转个不停,笑着叫她,“珠儿,你在做什么?”
陆珠儿立刻凑到她耳边,小声兴奋道:“月姐姐,我告诉你啊。”
她的手指向沈镜夷,“从你拿起箬叶起,沈大哥视线往你这边偏了不下十次,方才你手指被丝线勒住的时候,他当即就向你伸手了,只是你已解开了。”
她顿了顿,黑亮的眼珠闪着光,语气笃定。
“我自小观察过无数人的情态,沈大哥这般情状,绝非在看粽子,而是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