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冲破了他对皇父的敬畏,也压过了对“皇家血脉”的本能看重,
胤礽挺直了脊背,
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目光却异常坚定地迎向康熙,
声音嘶哑却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皇阿玛,儿子、儿子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们都给孤听好了,孤要你们,竭尽全力,保太子妃与皇嗣母子平安,若、若天意实在难违,力有未逮……”
一字一顿地命令,声音传遍了整个院落,也传入了产房内外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
胤礽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
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便保太子妃!”
“保大!”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康熙震惊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太后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院落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太子这违背“祖制”、违背“常理”的决定惊呆了。
胤礽却不再看任何人,
他死死盯着那扇产房的门,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穿透过去,
“听到没有!孤说保大!快去!”
他朝着呆若木鸡的传话嬷嬷厉声喝道。
那嬷嬷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冲回了产房,将他这不容置疑的旨意带了进去。
产房内,
迟迟等不到命令的众人都有些慌,
李嬷嬷和瑞兰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只一双手死死抓着石蕴容的手,
盼望着她能快速醒来。
接生姥姥也只能凭借本能,先继续按照正常接生法子来,
她们都在等,
等一个或许早就知道的结果。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之际,那个被包裹好放在一旁、原本哭声渐弱的小格格,
忽然像是感应到了母亲的危难,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尖锐而持续的啼哭,
“哇啊——哇啊——!”
那哭声不像寻常婴孩,
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像一根尖锐的银针,猛地刺入石蕴容沉沦的黑暗意识深处,
宝珠……她的宝珠在哭……
前世,她眼睁睁看着独女被抚蒙被磨锉致死,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那刻骨的遗憾与心痛瞬间被这哭声点燃!
不!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从胸腔迸发,
石蕴容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发出一声嘶哑的、耗尽生命的吼声,
腰腹再次凝聚起力量,跟着接生姥姥的指令,拼命向下——
剧烈的痛楚再次席卷,但她死死咬住了牙,脑海中只剩下小格格那嘹亮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哇——”
另一道稍微微弱些的婴儿啼哭,终于响了起来。
“出来了!是个小阿哥!母子平安!龙凤胎!龙凤呈祥啊!”
接生姥姥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石蕴容听到这句话,那绷紧到极致的弦瞬间断裂,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看一眼新生的小阿哥,
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传话嬷嬷冲进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将太子的令说出口,便听到这句,
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是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袭来,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娘娘!”
李嬷嬷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顾不上高兴,和瑞兰扑到昏迷过去的石蕴容身边,
声音带着未散的惊恐,焦急地朝旁边喊。
胡太医连忙提着药箱走上前,也顾不得避讳,仔细为石蕴容诊脉,
指尖下,脉象虽微弱紊乱,
却并无断绝之兆,又查看了出血情况,
虽有些凶险,但似乎已在缓缓止住,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对紧张万分的李嬷嬷等人道:
“万幸、万幸!娘娘只是力竭昏厥,元气大伤,需好生将养,但……应是无碍了。”
听到这话,李嬷嬷、瑞兰等人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实处,纷纷喜极而泣,
连忙开始为石蕴容清理、更换被褥。
接生姥姥也已经将两个清理干净、用明黄色襁褓包裹好的婴儿抱了起来,
小格格似乎格外有精神,乌溜溜的眼睛半睁着,小嘴微微嚅动,
小阿哥则显得瘦弱些,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接生姥姥脸上堆满了笑,
在李嬷嬷等人的簇拥下,抱着这对龙凤胎,小心翼翼地走出产房,去向外面等候的主子们道喜。
产房外,
胤礽正死死盯着这扇门,
心中的焦灼、悔恨与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门一开,见接生姥姥抱着两个孩子出来,脸上还带着笑,
胤礽先是一愣,
随即那股压抑的恐慌和对自己命令可能未被执行的愤怒猛地爆发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不等接生姥姥开口,便厉声吼道:
“孤不是吩咐了要保太子妃吗?你们这些奴才,竟敢阳奉阴违?孤剐了你们!”
他眼睛赤红,模样骇人,吓得接生姥姥和李嬷嬷等人扑通跪倒在地。
接生姥姥连忙磕头解释:
“太子爷息怒!太子爷息怒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是、是娘娘吉人天相,在小格格的哭声里又醒了过来,拼着力气将小阿哥也生了下来!”
“娘娘只是力竭昏睡过去了,胡太医诊过脉,说并无性命之忧!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太子爷啊!是龙凤胎,龙凤呈祥,天佑大清啊!”
胤礽满腔的怒火和恐惧,被接生姥姥这番急切的解释瞬间浇灭,
他怔在原地,像是没听懂一样,重复道:
“太子妃……无恙?母子……都平安?”
“千真万确,太子爷,娘娘和小阿哥、小格格都平安。”李嬷嬷也连忙叩首确认。
瞬间,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胤礽全身,
他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幸好何玉柱在一旁及时扶住。
“好!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喃喃着,这才将目光投向接生姥姥怀中那两个小小的襁褓,
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近乎笨拙地,先接过了那个哭声更响亮些的小格格,
低头看着那皱巴巴却充满生机的小脸,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珍视,
随后,他又看向那个安静睡着的小阿哥,伸出另一只手,极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看着这一双儿女,再想到里面那个为他拼死生下孩子、此刻正虚弱昏睡的女人,胤礽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