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微微一怔，心头一跳。
刘芮英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细细琢磨这话里的分量。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桌角，片刻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赞许。
“庭樾这话在理啊。说得没错，当面说，有诚意，也有温度，总比冷冰冰的一封信来得实在。更何况这是大事，怎么能光靠纸笔呢？”
她顿了顿，眉梢微蹙，声音略低了些。
“就是这假……哪有那么容易请的？现在政策严，单位卡得死，怕是不容易。”
沈庭樾神色如常，语气轻描淡写。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盯着呢。该走的关系我会去问，该递的条子我也不会落下。只要她这边进了农学院，事情就顺了大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嘉身上。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她专心工作，安心准备入学的事。其他杂事，往后放。”
“对对对！”
刘芮英立刻应和，连声附和，脸上笑意重新绽开。
“工作要紧，工作最重要！别的都往后排。我这不是一听说，脑子一热就想着写信嘛，确实欠考虑了。”
她说着，把那张写了一半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
“瞧我，一高兴就糊涂了，净出些笨主意。还是庭樾想得周全，滴水不漏。小林啊，你也别惦记这些了，先把手头的事情理清楚，一门心思准备去报到。家里的事不催你，等你安顿好了，站稳了脚跟，咱们再慢慢商量，细细说，不急这一时。”
林嘉听着，心口那块石头终于轻轻地落了地。
虽然事情的发展和她最初设想的计划有些偏差。
但至少眼前这关算是顺利过去了。
没有暴露，也没有引发怀疑，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哎，好，妈。”
说话间，她抬眼望向沈庭樾。
恰巧，他也正看着她。
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可就在那一瞬，林嘉的心里莫名掠过一丝异样。
他帮得太巧了，巧得近乎刻意。
仿佛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了她会慌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摇头，用力将它压了下去。
要是他真的知道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林嘉，咋可能还这样处处维护她？
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怪自己太多心，怪自己藏得太久，神经太紧绷。
毕竟，她现在扮演的是另一个人。
刘芮英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越看林嘉越觉得顺眼，心里美滋滋的。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眉头一动，忙问道：“对了小林，你这一走，供销社那工作咋办？那边是不是还得去交接？手续麻烦不？”
林嘉早就想好了说辞，闻言抬起头，神情坦然。
“妈，明天我就去办辞职。其实啊，早就不想干了，那活儿太闷，整天坐在柜台后头算账、开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过得死气沉沉的，不适合我。”
她笑了笑，语气轻松了几分。
“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辞职，毕竟工作来之不易，轻易辞了怕人说闲话。现在正好，农学院这事儿一来，等于给了我一个正当理由。我能痛快辞了，心里也踏实，不怕被人背后议论。”
她说得真诚，情绪自然，连刘芮英都听得连连点头。
刘芮英连声点头。
“农学院是正经事业，那才叫有出息。供销社虽然是个安稳的工作，待遇也还行，可比起搞科研来说，到底差了一大截。说”
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沈庭樾忽然开口。
“你明天去办手续？”
“嗯。”
林嘉看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犹豫，又迅速变得坚定。
“我想早点把这事办完，省得心里一直挂着这个念头，夜里睡不安稳。而且，报到的时间也快到了，得提前准备材料、收拾东西，要是拖着不决，反倒耽误正事。”
沈庭樾沉默片刻，眉头微皱，似乎在权衡什么，随后说道：“我明天休息，队里没任务，也没安排巡逻。我陪你去。一个人办手续总是麻烦些，多个帮手也好。”
林嘉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好。”
刘芮英瞧着儿子和儿媳妇有商有量的样子，心里甜得像灌了糖水。
“哎哟喂，咱家庭樾如今真是开窍了！以前那叫一个闷葫芦，三天不说五句话，问他吃饭不吃，点头就完事儿，哪像现在？知道心疼媳妇了，知道陪着人家跑腿办事了，这才是做丈夫的样子嘛！”
话里带笑，语气轻松，明摆着是逗趣，故意说得夸张了些。
沈庭樾面不改色，跟往常一样，依旧板着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林嘉耳尖微红，脸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小声喊了句：“妈……”
刘芮英摆摆手，笑得更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多掺和。不过啊，明天去供销社好好说话，人家待你也的确不薄，给过你机会，让你干事，也信得过你。该道谢的地方要道谢，该告别的话要说清楚，别让人觉得你忘恩负义，落个难听的名声。”
林嘉点头。
“嗯，我明白的，妈。我知道分寸，不会给人添堵的。”
第二天，林嘉和沈庭樾一道去供销社。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斜斜地映在青砖地上。
推开门，陈小娟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们。
她连忙拉了拉站在货架边的杨云花的袖子，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哎哎哎，你瞧瞧谁来了！沈团长！还陪着林嘉一块来的！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大事？还是……他终于开口留人了？”
文国强正埋头算账，钢笔在账本上沙沙作响，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林嘉推门进来，脸上立马堆起笑，热情地站起身。
“小林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哎呀，沈团长也来了？稀客稀客！快进来坐，快进来！”
目光落在沈庭樾身上，带着点惊讶，更多的是敬畏。
这位可是镇上有名的人物，队上的实权人物，平时见一面都不容易，今天居然亲自登门，而且还和林嘉一起来的。
这里面定有文章。
沈庭樾迈前一步，神情从容，主动伸出手。
“文主任，您好。小嘉常跟我提起您，说您对她多有照顾，工作上给她机会，生活上也体谅她难处。我一直记在心里，今天特地来当面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