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悄悄冒了头。
她点了下头。
“好，那就辛苦刘同志了。”
国营饭店。
四人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点菜时，刘富贵自然让卫丽娟拿主意。
他笑着把菜单递过去，语气里满是殷勤。
“丽娟，你点吧，你想吃什么我都行。”
卫丽娟接过菜单，眼珠一转。
随后抬起头，声音甜得发腻。
“沈团长，您想吃什么？这儿的红烧肉可有名了，来一份？”
林嘉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目光平静如水。
沈庭樾眉尖微微一蹙，语气淡淡的。
“你们点，我不挑。”
说完，他转过头，视线直接落向林嘉。
“刚才路过街角那家副食店，看见有云片糕。你不是说爱吃甜的？回头买点带回去？”
林嘉心头一暖，唇角微微上扬。
“好。”
卫丽娟脸上的笑一下子绷不住了。
她僵在那里，手指紧紧攥着菜单的一角。
刘富贵赶紧打圆场。
“丽娟，你自个儿点吧。嫂子，你想吃啥？”
他转向林嘉，语气真诚。
林嘉笑笑，神情依旧淡然。
“都行，我不挑。”
卫丽娟见刘富贵对林嘉笑，气得牙根发痒。
一口气点了四五个肉菜，嘴里还念叨着。
“这个红烧肉，这个糖醋排骨，这个炖鸡，还有这个腰花炒韭黄……”
刘富贵眉头皱成一团，连忙拦住她。
“丽娟，咱们四个人，哪吃得完这么多？”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卫丽娟手指停在半空，脸色涨红。
她硬着头皮说。
“那……就先这样吧。”
菜一道道上来了。
刘富贵跟沈庭樾聊连队里的事儿。
“前两天连队里刚组织了越野拉练，大伙儿都拼了命地跑，就老王那个胖子，跑到一半直接瘫地上喊‘我不活了’，可把大家逗坏了。”
卫丽娟刚想说“上次拉练我也参加了，跑了前十”。
可话还没出口，沈庭樾便已低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随后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嘉身上。
她不甘心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却被他微微侧身避开。
他的眼神，总忍不住往林嘉那边飘。
哪怕林嘉只是低头夹菜，他也会凝视片刻。
林嘉看出来卫丽娟脸色不好，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夹起一块肉，放到沈庭樾碗里。
“这个你尝尝，我记得你喜欢。”
其实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自从分开之后，他们早已不再共享一餐饭。
但这场戏，她不能输。
沈庭樾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肉。
再抬眼，对上林嘉亮得发光的眼神。
他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真的一口吃了。
牙齿咬开软糯的肉块，酱香四溢，他点点头。
“嗯，挺香。”
随后，他也夹了青菜，放进了林嘉的碗里。
“你爱吃的，多吃点。”
林嘉看着碗里那几根绿油油的菜，愣了一瞬。
再看他眼里那藏不住的温柔，心口一热，脸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
她低头，避开众人目光，轻声应了句。
“嗯。”
卫丽娟的手指攥得筷子都快断了。
整顿饭下来，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几次想起身离开，却又硬生生忍住。
饭后，刘富贵笑着站起身。
“这点钱算啥，我请！”
可当他看到账单上的数字时，嘴都歪了。
差点脱口而出“怎么这么贵”。
他强忍着心疼，把钱递过去，脸上还挤出一个笑容。
走出饭店，他真诚地对两人说。
“今天真麻烦你们了。”
“你们俩站一块儿，看着就让人心里暖。真让人羡慕。”
这话听着是夸，可尾音里却藏着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他不傻，今天卫丽娟的视线就没从团长身上挪开。
而沈庭樾呢？
他的眼里只有林嘉。
刘富贵心里大概有数了。
也正因为有数，才更觉苦涩。
卫丽娟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恶心。
她忽然开口，语气冰冷。
“大贵，我们回家吧。”
刘富贵应了声。
“丽娟，你稍等会儿，我跟团长和嫂子说两句话。”
这话一出，卫丽娟脸色直接冷了。
“行啊，你们聊，我先走。”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沈庭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大贵，找媳妇是终身大事，得挑对的人，别凑合。”
话里意思，谁都听得懂。
他这不是在劝人，而是在点醒。
刘富贵一怔。
随即抬眼，撞进团长那双深邃的眼底。
脸上慢慢浮出一抹无奈的笑。
“是，我明白了。”
转过身，他朝林嘉走去。
“嫂子，你要是碰到合适姑娘，能不能留个心？”
林嘉看着他那副满是期待的模样，心口一软。
她轻轻点了头。
“好，有合适的，我帮你盯着点。”
刘富贵眼睛一亮，嘴角咧开。
“那我走了！”
说完拔腿朝卫丽娟追了过去。
再怎么说，人是跟他一块儿出来的，总不能真撂下不管。
等两人走远，沈庭樾转过头看向林嘉。
“人走了，不用再演了。”
那双深沉的眼底藏着一丝探究和笑意。
林嘉的脸倏地热了。
方才那点得意，转眼被他一句话戳破。
她垂下眼，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谁让她老盯着你看……”
刚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这语气……
像极了小姑娘在跟心上人闹别扭。
沈庭樾低低笑了声。
他没继续问，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走，回家。”
林嘉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她嘴角忍不住轻轻一翘。
……
沈庭樾在家待了好几天。
早上替她劈柴，晚上给她补衣服。
可来电催得紧。
临走前夜，他在院门口站了许久，看她收拾行李。
没说话，只把一颗水果糖塞进她口袋里。
林嘉没问，也没哭，只说。
“我等你回来。”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林嘉也照旧过日子。
天不亮就起床，煮粥，扫院子，挑水。
转眼，秋风卷过山梁，稻浪翻金。
村里的大喇叭一响，全村人拎着镰刀，齐齐涌进田野。
秋收，到了。
时间紧迫，农时不等人。
风雨一来，粮食就会大面积倒伏甚至发霉。
为了确保每一粒粮食都能归仓，家属院里展开了全面动员。
凡是能下地干活的，全都得走上田间。
林嘉本来是有理由可以留在家里的。
毕竟她还在休假。
可她偏偏不愿意当个旁观者。
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她，对这种农村的集体劳作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