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樾？
她一下子停住了动作，猛地抬头，视线急切地向上抬。
“沈同志。”
看清是沈庭樾，林嘉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
“原来是您啊……您怎么在这儿？”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沈庭樾的目光扫过她满是泥巴的小脸，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该我问你，林嘉同志。”
他声音低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刚才追踪一发偏掉的子弹轨迹，顺着弹道反向推演，一路寻来。
终于在一片低洼地里发现了异常。
于是，他悄然靠近，刚好撞见林嘉挖完草、正准备继续翻地的样子。
那姿态，像是在寻找什么极其重要之物。
他本能地出手，将她制住。
其实林嘉根本没想逃。
她只是还在翻地，想找有没有剩下值钱的东西没挖完。
“我……就是来挖点药。”
她声音微微发颤。
“周围村民谁不知道，这山里藏着宝贝？前些日子听人说，这片林子里长着极品冬虫夏草，还有百年老参，能治大病。我就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一两株，也能换些钱贴补家用。”
“没想到，运气这么背。”
她苦笑了一声，眼神飘向远处的密林。
“才刚翻过半山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动静。”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被沈庭樾攥得发疼的手腕抽了回来。
那只手腕早已泛红，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痕。
她揉了揉，试图缓解那隐隐作痛的酸胀感。
而后，她挺直了背脊，语气坚定地说。
“对了，有件事得告诉您。”
沈庭樾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腕上的红印上，眉头轻轻一皱。
“什么事？”
林嘉深吸一口气，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要举报，山谷对面有人走货！他们在挖东西！不是普通的采药人，是冲着珍稀资源来的。”
“他们背着麻袋，拿铁锹翻地，动作粗暴，根本不顾生态，纯粹就是为了快速掠夺，然后倒卖换钱。”
沈庭樾神色一紧，眼中骤然浮现警觉之色。
“光凭猜测可不行。”
林嘉抬起手，缓缓指向自己的衣裳。
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衣，此刻早已沾满草屑、泥点和枯叶。
袖口撕裂了一道口子，肩头还挂着半截带刺的荆棘。
她又摊开手掌，手心布满擦伤与老茧，指节处红肿，明显是挣扎或爬行时磨出来的。
“您看我这样。”
她声音轻巧，却又透着几分坚定。
“若不是碰上了他们，我会弄成这样吗？”
“我原本在东坡那边采药，忽然听见说话声，怕惹麻烦就想躲。可他们人多，又有狗，我被发现后只能拼命往这边逃。”
“好不容易甩开他们，躲到这边喘口气，结果……又遇上了您。”
沈庭樾沉默片刻，目光在林嘉身上仔细打量。
他越看，神色就越凝重。
“你是在哪儿碰上他们的？”
“几个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有没有看清他们的脸？”
林嘉心里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抬起手，朝山谷对面那一片浓雾缭绕的山头指去。
“就在那，对面那座半山腰的陡坡上，靠近溪流转弯的位置。我亲眼看见的，大概三四个男人，穿着深色的工装，戴着帽子，脸上抹着泥，应该是故意伪装。其中一个背特别宽，右耳缺了一角，说话嗓门很大。”
“还牵了条黑狗，体型不小，脖子上套着皮套，一看就是训练过的。那狗特别凶，冲我吠的时候露出獠牙，吓得我不敢动。”
“他们手里都拿着铁锹和镐头，麻袋鼓鼓囊囊的，估计已经挖了不少东西。”
“我躲在树后听了几句。”
她压低声音，仿佛还沉浸在当时的恐惧中。
“听见有人说‘这批虫草品相好，能卖大价钱’，还有人说‘风声紧，公安查得严，得赶紧撤，今晚就运出去’。”
“这些话哪像是正经采药人会说的？分明就是走货团伙。”
她迎着沈庭樾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坚决。
“我知道这些东西属于国家，不该被他们拿去市场卖高价，去祸害病人、坑骗百姓。所以，我宁可把这些药材上交，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沈庭樾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脸上的每一点细微变化都看进心里。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安排人查清楚。”
说罢，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身上那套沾满泥土的衣服上。
“你会武器？”
他嗓音低低的，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谁教的？”
林嘉心里猛地一紧，脸上马上露出一丝慌乱和羞涩。
“没人教啊，就是刚才太紧张，胡乱试了一下。”
“我、我也是第一次碰，手抖得厉害。”
“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声响，赶紧躲起来，然后……”
她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
“然后看见一个人倒在树后面，武器就在旁边，我……我怕还有危险，就顺手捡起来，想着万一再有人来，也能防身。”
她把事情缘由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语气自然，细节连贯。
像是临时编的，却偏偏带着点说不出的真实感。
沈庭樾的眉头轻轻一动。
他在情报局多年，见过太多演技精湛的伪装者。
可林嘉这种不刻意掩饰、不急于辩解、甚至有点笨拙的诚实，反而让他一时拿不准了。
试问哪个富家小姐会为了草药，钻进山沟里摔得满身是泥？
哪个大小姐会冒着被蛇咬的风险，蹲在草丛里翻找根茎？
从她举报奸细，到刚刚第一反应是顺手拔草……
她的举动，跟那个被贴了标签的“大小姐”越来越对不上号。
沈庭樾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
最终只沉沉说了一句。
“这儿不安全，和我走。”
说完，他转过身去，抬手朝后虚虚一引，示意她跟上。
林嘉心里一松，知道自己这番话暂时过关了。
她不敢耽搁，连忙小步快跑，紧跟在他的后面。
刚走几步，沈庭樾忽然停下，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敏锐地察觉到，沈庭樾对她的怀疑，似乎正在一点点减弱。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一个能拉近彼此距离，埋下信任种子的机会。
“沈同志……”
她轻轻唤了一声。
就在沈庭樾侧头看过来的瞬间。
她手腕一转，五指自然地插进了他的手指之间。